我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双臂上,我想象自己被扔进一个大染缸里,里面什么颜色都有,它们各自占据一块,只要我动,本来好好的它们,就开始混合在一起,瞬间整个染缸就像活过来一样,各种颜色淡淡的混在一起,美丽无比,我自己的身体从一开始只有单调的一种颜色,变成彩虹的颜色。于是,我就兴奋了起来了,开始疯狂地动、使劲地游,颜色混得越来越严重,它从一开始简单的美到后来扭曲、变态的美,各种颜色混在一起,有一点模糊了,有些地方已经认不出是什么颜色了,身上被染上的颜色,这块叠那块的,没有一开始那样美丽了。
我开始慌张了,不敢在乱动,颜料也不再动了,可看着这一切我不满意、不甘心。或许,它会更好,或许它还能回到开始时那种简单的样子。我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又动了起来,好久好久过去了,所有的颜色都混在一起,已经不在是原来他们本身的颜色,它变成了一种单调的颜色,黑色!那种一开始不存在的颜色,现在却充斥这整个染缸,我身体也被染成了黑色!
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会是一个这样的结果,可我就是不甘心。
我好像睡了一觉,我再次醒来,是美呆把我唤醒的。学校要求开大会,我再次看向操场时,那本来还混在一起的三种颜色,分开了。一块一块的整整齐齐布列在操场上。同学屈服了,显然他们失败了,虽然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我还是为他们当中的部分人感到难过,他们中的有些人再好不过了,真的没有必要接受这些超出他们年龄段的东西,他们真的不该为某些人的罪孽买单。美呆再一次提醒我要赶快走了,其他的同学都已经在下面站好了,说完她就直接拉着我跑出教室。
校长苦着一张脸站在发言台上,等着所有班级报到、所有学生到齐。我们都在等着他说些什么,他拉了拉自己的领带,然后拿过话筒,开始了他的讲话“同学们我希望你们知道,现在谁也出不去学校,包括我本人也是不可以随随便便出入校园的。案件已经惊动全国,国家中央已经下达命令,会派出最优秀的调查人员参与调查,整件案件非同小可必须查得水落石出,所有学生、老师都是不可以离校,都必须积极配合调查,直到整件案件结束。关于那本日记中所涉及到的关于邢鹿的内容我们会核实,如果日记内容真实,我们学校一定会做出相应的补偿,施暴者必须受到严惩,我们再次向所有人保证会将此事处理好,请给我们一个星期的时间,周日12点过后,不论调查结果如何,所有人都可以回家。也希望所有的师生可以支持和理解我们,相信我们是在解决问题。”
话落,他就将话筒递给警方代表,接着就是警方代表发言“所有在校学生、教师。我在这里向你们所有人保证一定会保障你们的生命安全,请大家相信我们,相信警方,此案件我们可以断定,绝非鬼神之说,是人有意而为止,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连环谋杀案。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找出凶手,还大家一个健康、美丽的校园。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有证据,我们需要每个同学、老师配合我们的调查。”
警方代表发言完毕,接着就是记者代表发言“报道事件的真相是我们的义务。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为大家报道最新、最真实的消息,也请大家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会提供最真实的案发现场的信息,在第一时间发布在网上,也会积极的协助校方、警方调查。”
父亲出现了,到父亲发言了,看着台上的他,我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所有我身边的同学都将目光投向我,好像在台上讲话的是我一样,这让我觉得很反感。而我的父亲以市长的身份发言。
他发言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讲话,爸爸站了起来,他不像前几个发言人那样坐着发言,这是他和他们不同的地方。他看了看在台下的学生们,将手中准备好的发言稿折好,放在西装的内口袋里“孩子们,你们还好吗?”他停顿了好久,台下鸦雀无声,只有一群可怜的孩子悄悄地抹去挂在脸上的眼泪。
“我觉得你们不好,孩子们。你们都只有十七岁,有些孩子还不到十七岁。我从前总是羡慕你们很幸福,有如此好的学习条件,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这些好的条件带给你们的好处我们一样就看明白了,可带给你们的坏处,却是我们怎么都想不到的。可这一切不是你们这些只有十七岁孩子的错,而是我们这群大人的错。我总是对我的女儿说‘你太复杂了。’她是个思想复杂的女孩,我看不透,因为我十七岁的时候是很简单的,因为我生活的环境是简单的。你们现在认为的美德也同那时我们认为的不一样了。”
“我十七岁的时候,也和你们一样离不开自己的父母,离不开任何给我安全感的人,容易感到害怕,不认为自己应该承担什么责任。这没有什么错,也没有什么丢脸的。你们很勇敢,你们想什么就是什么,你们不会去隐藏什么,这些都是你们最可贵的东西。看着你们我看到的是曾经的自己,我希望你们现在、年少的时候是快乐,长大后,你们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无奈和不幸。我们,在座的大人们,都应该让你们现在尽可能快乐。”
“可我现在开始怀疑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我们为你们创造了很好的学习环境,我们一味的要求你们变得强大,却忘了对你们心灵上的关爱。忘了走进你们的内心,听听你们的想法。一些和你们一样大的孩子现在受到了残害,他们失去了明媚的少年时光,在这个看似美好的乐园里,永远的站在了阴暗面,本来应该快乐成长的他们,就在一瞬间长成了大人,这是很不幸的!”
“不要觉得这些与你们无关痛痒,孩子们,你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要切记,不是与你们无关的东西就无关与你们痛痒。你们也有自己的弟弟妹妹,无数年后,你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在他们十七岁的时候,如果不幸站在了阴暗面,最后甚至觉得坚持不下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你们还会觉得这一切与你们无关痛痒吗?这个世界,这座城市,现在开始变得黑暗了,她生病了。我们这群成年人赋予这个城市的东西,让她不堪其重,病倒了。如果所有人现在都只觉得往有阳光的地方挪就好了,那总有一天整个城市都将陷入黑暗,光明一去不返。”
“你们现在可以选择了,你们要离开,大门也为你们打开,但如果你们选择留下,选择去揭露那些阴暗面,选择去驱赶黑暗,你也许不会成为所谓的大英雄,可你们也拯救了一些人。现在我们所看到生活所有的美好,都是我们的祖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了,是这个革命接这那个革命换来的。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何尝不是一场革命了,一场精神革命、道德革命?”
接下来父亲没有在说话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像极了经验丰富的演说家。等待着台下响起了剧烈的掌声,掌声响起后,他就接着演讲。我身边的一个女同学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对我说“讲得真好,你父亲真了不起。”
她这样说的时候,身边还有人附和她,我觉得很神奇,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依旧能很轻松的附和任何人。他们见我没有说话,就问我”难道不是吗?“
我觉得不是的,他是我的父亲,在所有人都赞美他的时候,我却没有感觉了。
我记得的,是邢鹿死去的第二天里,我的父亲跟我说“她是你的同班同学吗?她的画是不错的,你知道吗?这一点你需要知道的,你需要学习她的能力。”他思考了一会,将最后一口咖啡喝了下去“创造艺术价值的能力。”
我的父亲还真是一个矛盾体,我不希望他是一个两面派,可他就是,我希望只是我理解错了,只是我想多了。
我也是个矛盾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