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如牛毛的细雨在谢新余家里的葬礼结束后发展成了细密的阴雨,天阴沉如墨,嫩绿色也在暗沉的天色中蒙上一层蒙蒙的灰,低沉的气压令人胸闷气短。
这本是插秧的季节,嫩绿的秧苗快变成绿色,可密密如雨帘的天气令在雨中插秧的人都湿透了,人们压根无法劳作。焦躁的气氛在镇上弥漫,人们都面露焦色,深皱着眉,望着屋外的大雨,心中祈祷着停一停。
张君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厅门口,看天上像墨染般的云,看碧绿柔嫩的小草在风雨中痛苦地摇晃扭动,看鲜花被雨水打得支离破碎。张奶奶坐在大厅里和王海涛的奶奶聊得火热。什么街口老周家婆婆和媳妇又大吵了一架啦,什么秀婆家的孙子叫只会叫奶奶不会叫爷爷,什么樟斗婆的女儿开始说亲了……王海涛奶奶可是镇上出名的爱凑热闹,消息也是数一数二的灵通,镇上哪家的事她都知道点。
“话说,谢家那小子真是可怜!才多大就没了爸爸。”王奶奶感慨了一句。
“他们现在也是我们邻居了,平时多照顾照顾那家子。”张奶奶叹息着说道,接着语调一转,“不过叶莲心倒真是不顶事,送葬这么大的事,竟然生病进了医院,剩下这半大的孩子去管这些事。”
张君听见是小哥哥的事连忙竖起耳朵听得仔仔细细,还一边把小板凳挪到自家奶奶脚下,坐着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个老人。两老人正聊得带劲,也没在意张君的小动作。
王奶奶拍了一下张奶奶的大腿,挪了挪凳子,凑到张奶奶耳边,“听说,谢家那个是在工地上和人争吵不小心给推下楼的。”张奶奶睁大了眼睛。张君也也跟着心惊了一下。
“找到时,那尸体啊,真是吓人!”王奶奶感叹得摇摇头。
张奶奶倾了倾身子。王奶奶压低了声音说道:“底下的钢筋直接把人给贯穿了,那血啊,流得跟小湖泊似的。”想到那个可怕的场面,祖孙俩人都惊恐地瑟缩了一下,尤其是张君手都抖了。
“那…那报警了吗?这都死人了”
“你看谢家回来时那几辆黑色小轿车了没?”张奶奶点头。
“那几个穿西装的对着谢家那小子又是赔罪闹着要给人磕头,他们眼中的害怕和担忧可躲不过我老婆子的眼睛。”
“再看谢家那小子态度,人刚走到他面前,就扑过去一阵拳打脚踢,恨不得把人给打死。”
“听我家那口子说,不报警,准备私了。你也知道的叶莲心不顶事得很,我家那口子是镇长,这谈判的事也落到他身上。谢家那几房远房亲戚什么事也不顶,人刚入土,就溜的比兔子还快,生怕连累到自家门前。”
说到这,王奶奶也是郁气上涌,脸黑得可怕:“这都些个什么事呀!全摊到我家身上。叶莲心也想私了,可谢家那小子死活不肯,闹的天翻地覆,协议书都被撕了几回。叶莲心也是够狠,一巴掌扇在孩子身上,可把孩子扇懵了!”
“然后呢?”张奶奶紧张地问道。张君感觉心中闷闷的,想起小哥哥那天流眼泪的样子,心胀胀的痛。
“我家那口子可吓坏了,连忙找人给送回家里去了,那孩子被打了也不闹腾了,跟打傻了一样。”打傻了……这句话像魔咒般在张君脑中回想,她想起那一日抱着自己安慰自己的小哥哥,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她霍然起身,不顾风雨的往外跑,“死丫头,往哪……”,“去”子还未吐出,张君早没了身影,张奶奶见没喊着也歇了叫住她的心思,平时那么野的一个人,管也管不住的。
张君疯狂的跑到前面的院子,推了推门,没开。踩着墙上的几个凸起,几个起落便翻墙进了去。
她推开屋子的门,喊了一句:“小哥哥。”没人回,周围安静得可怕。
“小…哥…哥!”依旧没有人回,只有雨声淅沥。
难道不在?不会是打傻了连话也说不出吧?想到这,她的眼泪稀里哗啦的就下来了。
“小……哥……呜呜……哥”
昏暗的房间里终于走出来个人,谢新余不懂这个并不熟悉的小女孩跑来找他干什么。
他并不想理会,他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他只想一个人坐着像孤狼一般孤独地舔舐伤口。
“小哥哥!”张君惊喜地扑向他,“呜呜,你脑袋还好吗?”
谢新余摸了摸自己完好的脑袋,不明所以。我脑袋很好,只是摸不着头脑。
“听说,你被你妈打了!”张君抹了一把泪,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谢新余浑身气势陡然一变,整个人阴郁得可怕,他漆黑的眼眸深深的盯着张君,却又没有焦距,好像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
张君被吓住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你脸疼吗?有没有傻掉?王奶奶说你差点被打傻了。”
谢新余陡然一惊,从回忆中抽出思绪,才明白眼前的小女孩是在担心自己,就像他哭的那一天……
他眼角有些湿润,有个人关心自己,真好!
“不哭,没傻。”他擦了擦她的脸,温柔地说。
“你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吗?你长得那么好看,脸打坏了就不好了。”张君说的一本正经。
谢新余心里暖暖的,微微弯下了腰,让小女孩检查。
“还是红的,还有点肿。要拿鸡蛋敷一敷!疼吗?”小女孩语气可怜兮兮的。
谢新余刚到嘴边的“不疼”转口变成了“疼”,难得示弱。
“我给你吹吹。”张君急忙道。说完,便嘟着嘴巴轻轻地吹着。
感受脸上热热的气流,谢新余不禁面红耳赤,毕竟对方再小也是个小姑娘,但心中不可抑制地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