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母亲,弗莱尔心中五味杂陈,久久无法平静。
一直以来,母亲都是榜样,
【克斯塔庄园有个完美的女主人。】
这是客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弗莱尔以此为荣,在她看来,母亲漂亮、温柔、忍让、谦逊、不管什么场合总是彬彬有礼,即使吃饭也保持高贵的礼仪,这才是贵族夫人该有的样子。
弗莱尔一直以她为目标来要求自己,可自打那件事发生后,一切都变了,下人们的每一次低语都让她蒙羞,进而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比如外人会怎样看待克斯塔家族、怎样看待父亲,还有罗里克殿下,当他得知这件事后,会不会因为她是坏女人生下的孩子而心生厌恶。
久而久之,埋在心底的怨愤终于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过后,心痛的子爵夫人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出于种种考虑,弗莱尔同意父亲的建议,把母亲送到隔离区,本以为母女二人没有再见的机会,却不想兜兜转转,居然是这种场合。
还有比尔,那个一直追求自己的青年,他在这里干什么?因为自己?还是别的原因?
各种猜想从心里冒出来,弗莱尔惶恐难安,生怕罗里克察觉到什么,以至于被叫了三次才回过神。
“你怎么了,不舒服的话,先到外面。”
“没…没事。”
弗莱尔勉强地笑着,漫步走到母亲床边,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比尔一眼,这种行为代表了很多意思,比尔心里明白,没有选择打破,上下打量罗里克一遍,道,
“您是紫罗兰家族的罗里克殿下?”
罗里克点点头,“你是……”
“我是夫人的朋友,叫我比尔就行了。”说完,扫了弗莱尔一眼,道,“殿下,您不该带小姐来这里,会被传染的。”
“是她自己要来的,我拦不住。”
罗里克满脸欣慰,很认同弗莱尔表现出来的勇敢,当然,如果他知道弗莱尔来这里的原因是不想让未婚夫发现自己的秘密时,肯定是另一番感受了。
家属来了,身为外人的比尔自然要离开,刚要起身,手腕却被虚弱的子爵夫人紧紧握住,挣了几下,没挣开。
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尴尬。
弗莱尔面色通红,看了看母亲,愤怒地瞪着比尔,后者没有像以前那样解释或者掩饰,沉默地坐回床上,低头不语。
这下可好,本来只是模糊的暧昧变得肉眼可见,想不知道都不行。
罗里克也怔住了,没想过会在碰到这种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幸好随行医师出现,尴尬的氛围才被打破,罗里克找个借口离开,弗莱尔连忙追出去,
“殿下,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罗里克抬起手,“弗莱尔小姐,你不用解释,子爵夫人没有做错什么,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是吗?”
弗莱尔羞愧地垂下脑袋,越发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好了,没事的,我们到别的地方去吧。”
衣着华贵的二人在隔离区四处查看,尽可能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直到太阳西沉才选择离去。
这番善良的举动给二人带来无数溢美之词,一时间,紫罗兰的名号响彻整片隔离区,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克斯塔庄园的晚宴上,罗里克请求贵族帮助隔离区的病人,亲掏腰包,捐了一杯贝奥金、十枚蜥蜴人金,在他的号召下,在场的贵族姥爷慷慨解囊,短短半个小时,就凑够了七枚贝奥金,这可不是小数目。
筹集的金钱换成物资,连夜送往隔离区。
两件事过后,罗里克·罗兰的名字响彻贝斯特城,所有人都在谈论他,谈论他的容貌、谈论他的善良,还有那常人不可触及的高贵出身。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的罗里克开始修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家传剑技,直到满头大汗才停下来,接过老仆递过来的毛巾,道,
“不是让你去城里买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仆佝偻着身体,眉毛扭成一团,显得很迟疑。
“有什么话就说。”
老仆轻叹一声,道,
“下人们打探到一些不好的消息,关于克斯塔家族的,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说出来。”
“是伊恩爵士之前的恶性吗?”
“您都知道了。”
罗里克把毛巾放在桌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红茶,道,“昨天晚上,本特纳爵士给我讲了许多事情,不光是伊恩·克斯塔,还有弗莱尔。”
老仆急道,“他都说什么了。”
“比尔·恩佐克,亚伦克·费恩,林德·伊赛尔。”
话语间的平静无法掩饰颤抖的音节,老仆连忙垂下脑袋,本特纳这个混蛋,怎么把事情全说了,至少也要给少爷一些缓和时间,这下怎么办,少爷一定很愤怒吧!
任何男人碰到这种事,都会愤怒,罗里克也不例外,整整一晚,他都在思考这件事,想到清晨也没有找到结果。
“少爷,咱们走吧,远离这场疫病,返回王都,紫罗兰家族的名声不能受损。”
罗里克眉头一皱,“疫病?什么疫病?”
“是康纳医师告诉我的,贝斯特城发生的不是流行病,是疫病,而且是从没遇见过的新型疫病,一旦受感染,很难活命,少爷,您不能在这里待了,必须尽快离开。”
罗里克坐不住了,接连出现的坏消息让他失了方寸,手指快速敲打桌面,许久之后,出声道,
“不能走。”
“您…您说什么?”
“留在贝斯特城,完成婚约。”
“为什么?”
老仆无法理解,
“没有原因,我只想留在这里,救助贝斯特城的人们,还有弗莱尔,她不是坏人。”
罗里克的眼神坚定、正直,就像古典文学里记录的骑士。
……
贝斯特城西部大教堂前,劳伦特·尤金走下马车,抬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灰扑扑的大门布满了历史的痕迹,简直不堪入目,两旁的柱子坑坑洼洼,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更换过,还有正前方的女神雕塑,膝盖处的缺口和脖颈上的裂缝是如此刺眼,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女神的荣光不应该没落至此。”
一句沉重的话后,劳伦特迈步走进大厅,灰色斗篷褪下,露出深红色的折纹长袍。
红衣主教劳伦特·尤金!
几名认识他的老神父连忙上前问候。
劳伦特眼睛扫向四周,冷声道,
“埃里克在哪儿?”
“主教在二楼祈祷室。”
“把他叫下来。”劳伦特一摆手,“不用了,我亲自去。”
红衣主教的威仪不是灰衣主教能比的,劳伦特大步来到二楼,没人敢阻止。
沉重的木门打开,光亮透过门缝来到另一片世界,暗淡的烛火下,头发灰白的埃里克虔诚地跪在女神像前,嘴里默念着,是曾经立下的誓言。
“多年不见,还是老样子。”
劳伦特走上前,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是冕下给你的。”
埃里克小心地打开信封,借着烛光仔细阅读,读完之后,脑门贴近地面,
“谨遵冕下的命令。”
“知道就好,从现在起,你就在这里呆着,没有我的命令,一步不准离开。”
木门合闭,透过门缝的光亮回到原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