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昔坐在马车内,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信报,不时用狼毫细笔作出批注,写着写着他出声问道,“家中还未传信过来?”
驾车的正是山远,他回首应道,“尚未收到家中信报。”
元昔闻言放下细笔,叉手向后靠坐,想了想道,“我费了这么些年的水磨功夫,才真正不枉担了这阁主之名,只不过,依着左长老的性子,势必不会就此罢手。”
山远回道,“家中信报都是按时报出,既然迟迟不到,恐怕其中出了变故。”
话刚落音,右侧边扑下一道黑影,举剑就要朝车窗刺去,山远拉紧缰绳,掠下车来迎战,那黑影看起来身材不甚高大,一招一式却尽显霸道狠辣,让他招架起来都显出几分力不从心,一个不慎,胸口上就中了一掌,山远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只觉得气血翻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元昔早掠出车厢,站在一旁皱着眉,疑惑地唤道,“月媚?”
那黑衣蒙面人闻言似乎身形一顿,随即再举剑上前,这次依旧没有丝毫留手,招招狠辣。元昔拦住了还想要上前的山远,赤手空拳上前拆招,又似乎不忍下重手,束手束脚之外险象环生,那影子却是不管不顾,一副拼命的模样。
山远在一旁急得跳脚,但元昔既然不让他上前,他又怎能违命。这影子名为“月媚”,在承影楼中的确是名人了,她是阁中顶级杀手之一,一身剑术自不必多说,更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身份,传言她是阁主内定的夫人,虽然二人从未提起过婚事章程,但阁主待月媚的确与他人不同。
山远正在各种寻思,眼见这一剑元昔是避不过去了,闪着寒光的剑尖刺向他的胸膛,就在一瞬间,远处一只小石子撞在月媚手背上,先机已逝,她只得将那剑撤回。
月媚提着剑,垂首站在一旁,元昔上前一步,本想拉起她握剑的右手查看伤势,行动间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弃了,只一双俊目扫过那被石子击中,鲜血直流的手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月媚心中浮起一丝焦急,还有一丝不知所措,只因为她低着头,外间人再是看不出她的情绪。
一名老者从远处走来,面目慈和,“月媚,我说过昔儿不是想要背弃我们,只是各自手段不同罢了,”他缓步向前,慢慢走近,“你怎么私自偷跑出来,还想要刺杀阁主,以下犯上,按照阁中的规矩,”元昔打断道,“好久不见,月媚只是与我切磋一番罢了。”
说罢,元昔转身望向老者,“左大人,现今正是阁中人手不足的时候,我还等着你给我送受训出师的人手呢?”
老者笑眯眯地答道,“可不是,今日若不是左某及时赶到,月媚可就犯下大错了,人手不足的事情你不必忧心,我都安排好了。至于你年纪轻轻就身在京中周旋,身旁又没有得力人手,这次左某人既然来了,索性就拖着残躯再勉力辛劳几年,待亲眼看见了光复前朝,某也可以安心去见先帝啦!”
说着他抬手用大袖遮面,低垂着头,肩头微颤抖,似乎正压抑着极大的伤心和痛苦。
元昔和山远对视了一眼,静默地看着对方表演。远处传来马车缓慢行来辘辘地声响,那人方才拭净了泪水,“先回府吧,一切从长计议,有我左某人在,定当鞠躬尽瘁,为主分忧。”
元昔闻言,背手转过身,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山远伸手按住胸膛,低咳了两声,也跨上马车扬鞭轻喝。
眼见元昔马车离去,月媚抬头看向左长老,他望着远去的马车,慈眉善目的脸上此时一幅狰狞的模样,“小贼羽翼已丰,怕是要失之于掌控了,连我这样劳苦功高的长辈,如今也要受到如此冷遇,”他又转过头去,对月媚说,“现在你可明白我说的话了?想要什么,必得自己主动寻求,若只是一心痴等,恐怕不得善终。”
“我与你不同,我只是为了他,而你不舍得手中的权势,”月媚回道。
左长老闻言脸上肌肉跳动,想见此刻心中并不平静,“这权势难道我不该得?我将他从小儿好生培养,即便是亲生的孩儿也不过如此,如今想要卸磨杀驴,先得问问我是不是同意,该是我的,一分一毫都少不了。”
“亲生的孩儿?”月媚冷笑道,“谁不知道你左长老训起人来六亲不认,残忍至极,才有了‘生魔’的名号。”
左长老哼道,“若非如此,哪里来的你这一身好功夫?若非如此,当年你怎能跟他结下生死情谊,月媚,说起来你很该感激老夫才是。”
月媚闻言呆立在当地,“感谢你?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你,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良缘抑或是,孽缘。”
“何必伤春悲秋,做那小女儿般模样?”左长老打断道,“老夫早就说过,想要的自己争取,莫要痴等,罢了,快快上车,我们跟上速回府中去。”
前方马车中,元昔打开了马车中的一道暗格,取出一只小瓷瓶扔给山远,径自靠座闭目养神去了。
山远接住瓷瓶,将其中的丸药倒出一粒拍进嘴里,又毫不见外地将瓷瓶放入怀中,这一瓶子丸药是新制造样品,效果出奇地好,属于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好货。有了这些东西,银路大开,左大人那边却还蒙在鼓里,妄图胁迫阁主屈从,那是再不能够了。
山远作为旁观者心知肚明,那月媚姑娘多半已是旧日黄花行情不再了,她虽然在阁内杀手榜中高居前三,但这行事确不讨喜,连阁主似乎都没放在眼中,今日之事竟全然不见半点手下留情,没看见月媚受伤了,阁主都不耐烦上前查看吗?若是换了玉姑娘,山远打了个冷战,谁要是敢伤了阁主大人的玉姑娘,那真真是活腻味了。
只不过这月媚若是也住进府中,只怕后院又要波澜频起了,看来要暗地里知会给锦秀才行,山远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