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明玉公主出宫乃是为皇家祈福,所以就连出发的时辰也要先由太史令提前演算。直至日上三竿,才有太史令遣来的宦者在玉馨宫门高唱“顺应天时,吉时已至,宜出行!”
这时,就由王女官引了明玉和绿荷两人出了玉馨宫。宫门只候着一大一小两架马车,既算不上华丽,也没有任何标识。想必小车里就叠放着那可怜的几只木箱吧,明玉扶着绿荷一起钻进车厢,车夫扬鞭低喝,两匹骏马就拉动车厢行进在平整的青石地面上,发出辘辘的响声。
明玉和绿荷一样,都对周围环境充满了好奇,她们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两个脑袋挤在这小小的一处向外张望。只见青砖黛瓦,飞檐立柱,亭台楼阁俱都从眼前一一滑过,不久朱雀门遥遥在望,这里是官员们通往泰和殿上朝退朝的必经之路,因此路面要格外宽敞些。
突然绿荷兴奋地摇晃着明玉的胳膊,低声喊道,“公主快看,是世子!”
明玉转头望去,只见那男子宽肩窄腰,长身玉立,一袭墨色绣金丝龙纹锦袍更显器宇不凡,此刻正微微低头,垂目恭敬地站在道旁,明玉见他眉如墨画,鼻梁高挺,一张俊脸棱角分明,身后站着一名侍卫同样静立一旁,等待明玉的车架离去。
这名侍卫正是谢迁的贴身随侍之一,孟惑。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更别提谢迁这武功高强的主仆二人,只听见马车里一个小丫头兴奋低叫,“公主你看,世子可是少有的俊美无双,英武非凡,京城里一半的贵女芳心可都系在世子身上了。”
孟惑听了,一脸的与有荣焉,他们家世子风姿不凡,向来不论往哪里随便一站,那都是能招蜂引蝶的主儿。这长公主殿下运道好,能嫁给世子真是三生有幸。
只听马车里另一个声音低语应声,“俊美无俦嘛,是事实,就是太瘦弱了”,瘦弱?孟惑疑惑地竖起耳朵,“以后夜夜都要安抚这么多争宠的美人,费力耕耘,恐怕要累出病来。”
绿荷闷笑出声,听起来主仆两人拉拉扯扯滚做了一团。
想到谪仙般的主子要使尽了力气,在女人堆里挣扎着“费力耕耘”,孟惑莫名想笑,却又赶紧低头忍住,不出所料,他立刻感觉到主子朝远去的马车凉凉地瞥了一眼。
世人都被主人谦谦公子的外表迷惑了,竟有胆子招惹睚眦必报的主子,孟惑继续板着一张脸,心道,长公主殿下,世子妃啊,您可好自为之,自求多福吧。
行至朱雀门外,已有两队披甲军士等候,为首一人见马车驶来,赶紧翻身下马,朝着马车行礼道,“卑职林涛见过公主。”
明玉拨开窗帘道,“这一路就辛苦林侍卫了。”
林涛又行了一礼,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挥手吩咐出发。
邯京人口众多,商贸繁荣,大道两旁商铺林立,茶楼酒肆,当铺作坊应有尽有。
“公主快看,奇珍阁!”绿荷喊到,明玉从善如流转眼望去,那是一栋精致典雅的三层小楼,门前停靠了三两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公主,这可是邯京城里最受追捧的珠宝铺子了,公主你现在佩戴的这些世子送来的首饰,就是这奇珍阁里出品的。”
邯京作为一国之都,往来间诸多达官显贵,大约因着这些显贵们出手阔绰,所以百姓们生活也好过些,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大部分都衣装整洁,间或夹杂一些大小乞儿,看着也尚有出路,不至于嗷嗷无告,行将就木。
观星台坐落在青峦山峰顶,而青峦山则是远近闻名的风景胜地。这里山势雄峻、峰峦秀美,又有泉水从岩缝间涌出,汇流成溪,奔泄而下。到了半山以上,马车就再也无法前行,只余一条小径通往峰林深处,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林涛带着众侍卫就留守在这里。
眼前小径古藤缠绕,曲径通幽,明玉带着绿荷拾阶而上,几名军士抬着行装箱子随行,抬首可见主峰在轻纱一般的云影中若隐若现。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勉力走上峰顶,忽觉眼前豁然开朗,在云海苍茫之间,只见殿堂楼阁依山而建,又有山雾缥缈,真好似仙宫一般。
道旁等候着一老一少两位侍者,见了明玉躬身施礼,“殿下,请。”
明玉和绿荷随之一路缓行,除了来路,峰顶边沿就是陡峭的悬崖,巨大的山岩历经风霜侵蚀,如刀削斧砍,悬崖上怪松兀立,古藤相依。崖下山浪峰涛,重重叠叠。
顺着崎岖的小道漫步而上,来到一处院落,“殿下,您可在此处休憩。一应日常用度俱都齐备,但须得公主和侍从亲手操持。每日卯时公主自往主殿诵读祷词即可。”说罢施礼退去。
“原来还要自己动手打理日常起居,绿荷,你会不会浣衣做饭?”明玉问道。
“公主,绿荷从前倒是看别人做过,想来该是会的。”说罢在小厨房里左右查看起来。
“是吗,那先烧个水吧?”
“好,”绿荷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转身抱了一把柴火就要塞进灶台炉口,明玉赶紧阻止,无奈地说,“绿荷啊,不是这样的,要先用小枝引火。”
“公主,你又怎么会懂得这种粗活?”
“当然了,你听过玉雪聪明这个词吗?你家公主我呀,就是这个玉了。”明玉低头寻了一小把细枝放进炉口,又拔出火折点燃了一小节油松木扔进去,不久火势渐旺,明玉再把绿荷先前抱来的木柴添了进去。
一个炉子烧开水,一个炉子蒸饭,等水烧开了,明玉赶紧把水壶提起,换了锅将油烧烫,再加入泡开切段的笋干菌干菜干酱料快速翻炒,最后又加少量水盖紧锅盖,小火满煨,不多久,只闻满室生香,绿荷小宫女脸上满是佩服。
这就是所谓的寺中清苦?这种清苦只是相对于身份来说的吧,一个人平日里食不厌精,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确是苦的了。看来不论在哪里,能够有独自打理生活的能力真是太重要了,明玉庆幸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