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绿荷的明玉不可避免心情低落,她自诩有强大的灵魂,但有时候她也会怀疑,这可能只是她强装出来的假象。
比如现在绿荷不在身边了,就不需要再假装了,于是她任由情绪跌落到谷底,面无表情,僵硬地在花园里转悠,心里想,如果有人看到现在的她,会不会以为那些女鬼,其实也是可以在白天里出门的。
直到转悠得累了,她又来到那日跟绿荷一块坐了说话的石头边,捡了小石头往水里扔,她一会儿想着会不会砸中小鱼,一会儿又觉得应该不会,因为这么大的响动,水中的锦鲤早就吓跑啦。
扔够了石头,她站起身,决定为绿荷再做一件事。正准备去元昔书房的明玉刚转身,发现一抹人影站在不远处,竟是元昔。
明玉皱着眉走过去,抬头望着站在高处的男子说道,“元昔,你可不可以帮忙找几个适龄的男子,不拘出身,只要长相不错又有能力,还要人品好的,一起到绿荷做事的酒楼里头帮忙?”
元昔也学了明玉皱起眉头,背手从高处走下来,“是要给她挑选夫婿?”
“嗯,这是我能想到的,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开心起来,振奋起来的唯一的办法了,”明玉点头说道。
元昔无语地抬头望天,“什么时候本座都沦落到,要去处理这样的小事了?我也是很忙的。”
“这怎么能算是小事呢?”明玉急忙反驳道,“作为一个首领,关心属下的人生大事,给他们解决后顾之忧,你会得到更忠心卖力的下属。”
元昔默然不语,张目远眺,明玉望着他无所谓的样子说,“你可能觉得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刻,肯定就会显露出不同来了。”
“你们总是不拿人当回事,这实在是太蠢了,”明玉感慨道。
“嗯,下等贱民多得是,轻易就能得到。”
“你说的不错,确是可以轻易得到,但是你想一想,我们口中吃的,身上穿的,衣食住行,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些所谓的下等人劳动所得,”明玉看着元昔神色严肃地说道,“依我看,这些人才是一切财富的源头,就算是比起所谓的神草,也还要珍贵百倍,千倍。”
元昔讶然地看着明玉,“事实是,这些人即便是常年劳作,田间收成也不过是稍有富余,所谓创造一切财富的源头云云,并未见他们如玉儿口中所言之高大伟岸。”
明玉摇摇头,“这不是他们的错,只是劳作不得法而已,但是毋庸置疑,这些国家的子民们,他们才是最该得到珍视和善待的。”
“我若是父皇,只需善待百姓,百姓自会供我以衣食,供我以名士,供我以将士。只可惜他没有这样的眼光,也没有这样的魄力和胸怀。”
明玉笑道,“元昔,善待你的属下,从绿荷开始,怎么样?”
“既然玉儿开了口,在下从善如流,”他拉过明玉的手,说道,“走,今天去做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是明玉自从实际上的监禁以来,第一次走进了外面的世界。
他们在一个角门悄悄上了一辆马车,慢慢地行走在宽敞的道路上,明玉照例掀开窗帘的一角,比较着这安平府城和邯京的不同,除了建筑的风格有些许迥异,安平府城一样的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果然不愧于膏腴之地的美称。
马车绕行停靠在一处院落的后门,元昔拿起一顶帷帽戴在明玉的头上,一边嘱咐,“跟着她们在包厢内好生静候,今日事毕,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露面于人前了。”
明玉帏帽遮面,跟着两名女子踏进后院,穿过游廊上了第三层的阁内,那两名女子守在房门处。
明玉步入包厢,厢内前方一字排开六扇大窗,正对着堂中一座宽敞的戏台,场中正奏着乐,几名女子展开了衣袖轻歌曼舞,戏台后方临着湖水,此时暮色渐起,温柔的湖水轻轻泛起涟漪。
堂中来往人影渐多,多是衣着鲜亮的男子,不难猜到,这里应该是一所高档娱乐场所,既然还带着帏帽,明玉只站在角落里头静静地望了一会,就退回案几旁坐下。
坐下后才发现案几的角度视野特别好,这里正对着戏台和湖水,堂中人们却看不到厢房内的情景。
明玉托腮静坐,身处喧闹之所偏偏心静如水。元昔是什么意思,今日事毕就可光明正大地露面于人前吗,那就是拥有一个合理的身份了。
只是在这种场所里的身份,再合理它又能合理到哪里去呢?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明玉心知肚明元昔不愿放她离去,个中缘由明玉不想深究,承影阁能为谢迁所忌惮,还敢与谢迁刀兵相向,明玉总不会认为它是做慈善的。
元昔身为阁主,他再表现得风光霁月,一派平和,明玉能相信吗?她只能一边显示自己的价值,一边隐忍,并不敢轻易去触怒他。
到了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该不该去后悔当日的出逃了,只是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事已至此,一味去纠结于过去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明玉给自己斟了茶水,细嚼慢咽吃了一些糕点,她其实是很注意一日三餐按点吃饭的。爱护自己不是一句空话,首先要从一日三餐爱护自己的胃开始。
房门轻响,原来是一名侍女端着托盘送了几样菜上来,竟还有一只小巧的酒壶,酒就罢了,在自己不能完全掌控的场所里,明玉是从不碰酒的,那无异于完全放弃了自己,明玉从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她毫不见外举起筷子,不得不说她的胆子大得很了,她只是觉得元昔大阁主不会这么不靠谱,连点吃的都要出问题吗?何况这时候的吃食寡淡得很,如果味道不对她自然就不会下嘴了。
就在明玉百无聊赖的时候,湖心传来一阵悠长的歌声,明玉甚至觉得歌声传来的时候,整个大堂的喧闹都为之安静了一瞬。
明玉抬头远望,在烛火的映衬中,远处驶来一扁小舟,其上坐着一名红衣女子,轻纱覆面,歌声从那里飘来,在夜空里荡漾开来,像一阵清风掠过众人的心房。
那歌声有时像潺潺流水,浅吟低唱,有时若晨间露水,晶莹清亮,有时又婉转情深叫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