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方淼扯唇,看他:“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严铮定了定,尽量用一种平淡的口气回答:“催眠不一定能起作用,你不要多想,早些休息。”
他步履从容上楼,转身的一刻,再没人能看到他掩在外套下的手,此刻已经紧握成拳。
“等等!”方淼跟了两步,声线不稳:“是因为殷莱吗?”
尽管很不愿相信啊……
严铮一顿,沉沉道:“我说过,不会伤害你。”
他几步上楼,方淼目睹那一道身影消失在视野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底满满都是挫败。
至那晚开始,两人的关系便有些僵化,接连三天,严铮都以工作太忙为由,住在律所,在方淼看来,这无疑不是一种逃避。
相互的,至少眼不见,她也不用太挣扎。
——
虽是闹剧一场,不过殷莱之前接的委托总要收尾。
方淼抽时间带着何老太去到她家里一趟。
老太的儿子住的虽不是大别墅,但也是高档的居民楼。
电梯在四层楼停下,方淼径直找到对应的住户门前,按下门铃。
跟在她身后的老太一路上哆哆嗦嗦,又得强行挺直腰杆,像是跟谁较劲似的。
门铃声落下,房门也被打开,出来的是一个20多岁的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的面膜都没揭,瞧一眼方淼,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老太。
“死老太婆,你怎么又回来了?”女人看到何老太后,一把撕下面膜,脸上的不耐烦不加掩饰地暴露出来。
说罢,她抱着双臂,再次轻蔑地看向方淼:“还带个人来?就算你要打架,也得找个男人对吧,这么一个细皮嫩……”
“我叫方淼,是一名律师!”不等她说完,方淼从容淡定的打断,气场一秒全开。
“律……律师?”女人咽了口唾沫,眼睛一转,又质疑起来:“骗谁呢?这老太婆身无分文的被赶出去,还请的起律师?”
“那看到这个呢?”不想多费口舌,方淼直接当着她的面出示律师证,“现在我们可以进去说了吧。”
看似用的是反问句,实则是陈述。
听言,女人立马要关门,像是早就料到,方淼直接挡住房门,一个用力就把里面的人推后一步,面无表情的进屋。
房门关上,那女人不自在地拢拢肩膀,害怕地往沙发旁边缩。
方淼扫她一眼,直入主题:“何老太太是我的委托人,你最好放尊重一点。”
“尊重?亏你还是律师,私闯民宅了解?”女人不变的趾高气昂。
“算你有点脑子,既然是这样,我想我们的谈话应该会顺利很多。”方淼把事先准备好的文件放到茶几上,“据我所知,你是你丈夫的第二任妻子,我的委托人告诉我,这房子在你们结婚后也并没有写上你的名字,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家之主的姿态?”
“你!”女人气不打一处来,“好,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先生,你们等着!”
方淼扬扬下巴,示意她打,毕竟她的来意本就不只在这个女人。
为了示威,对方特意开了免提。
起初那男人显然不愿意回来,口气比他妻子十倍的不耐烦。
女人偷瞄到方淼看好戏的样子,自觉丢脸,“你妈带着律师来抄家了,难道你那些精神病人比这事还能重要?”
精神病人?刚才电话里没注意,现在她一说,方淼隐秘的心弦被悄然勾起。
倒不是别的,只是想到了严铮,那天之后,他们仅有一通电话的联系。
想到这,方淼眼睛竟有些酸涩难忍。
“好了,他说,一会儿就到。”
方淼很懂得拿捏分寸,闻言,又恢复了她的职场女王形象。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门铃又是一响,女人跑去开门,紧接着方淼就听到低声斗嘴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女人估计是被吓坏了,她先生一回来就抱着人家胳膊不松手,最后硬是被对方一个眼刀给杀下去。
方淼起身,落落大方地和眼前这位烦躁不堪的男人打招呼:“何先生。”
被点名的人这才转头看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男人眼球一震,瞬间又敛神,自然而然地打招呼:“这位就是方律师吧?”
相较进门时,他客气了不止一丁半点。
方淼皮笑肉不笑,言简意赅:“想必我的来意,何先生已经清楚了。”
男人点头,羞愧瞥一眼老母亲,又冷冷清清地站那不动。
“事业有成、二娶娇妻、住有私宅,却不赡养一手抚养自己的老母亲,你说这种不光彩的事,假如闹到法庭上,何先生面子上挂的住吗?”方淼从容不迫间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怎么还想白吃白住我们的?”女人没好气的插嘴。
何先生狠狠白她一眼,好声好气:“确实确实,那方律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简单,我的委托人需要一处私人住宅,不必太豪华,安静简单最重要,其次你每个月需要交付一万五千元的赡养费,有时间去看看她就更好了。”
“一万五千块?你抢劫呢!”那女人再度疾言厉色。
方淼连个眼神都不赏给她:“您的这位妻子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委托人面前,以上要求,何先生能答应吗?”
“当然,这些条件一点也不过分。”何先生温顺地答应下来,脸上没一点不情愿。
“那好,这是保证书,如果没问题的话,你就签字吧。”
虽然有些不愉快,不过这位何先生圆滑多了,不仅毫无怨言的签了保证书,还和颜悦色的送方淼离开。
“何先生就送到这吧,房子的事,望尽快落实。”到小区门口,方淼留下一句话,驱车走人。
车子上了柏油马路,很快消失不见。
女人追出来,气哄哄地拉扯丈夫,“你啊,脑袋是糊涂了吗,一万五千块块,一年就得13万呢!”
“去你的!”男人一把甩开她,怒目圆睁,一手指着车开走的方向:“你知道她是谁吗?当初吴勒案的检察官,犟的跟驴似的,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再纠缠下去,你我都得完蛋!”
“吴勒案?”当初那案子搞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我们这事和那案子有什么关系?”女人气愤不解拍着车窗追问。
男人脚下没停,钻进车里,眼神不安地闪烁,脚下迅速发动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方淼到律所时已经中午了,其他同事结伴去外面吃,留守的寥寥几人。
承包了剩下这些人的午饭,方淼往茶水间去。
不料茶水间还有个人,着实吓了她一跳!
“昕姐,你每天中午不是都要和神秘男朋友约会吗?”方淼抚着胸脯在饮水机前接了杯凉水。
黎昕倚着窗,无力解释:“压根不是男朋友好不好,不过前两天我和他说清楚了。”
“嗯?”
“我说让他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了。”
“那他呢?什么反应?抱住你裤腿死死不松?”方淼靠过来,脑内幻想。
“他问我原因,我说我对他不止没那个意思,更连感觉都没有。”
方淼摇头叹息:“可惜了,还盼着你嫁个好人家,我能捞个大红包呢。”
黎昕眼神怪怪地看她一眼:“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热情大方、不贪财不好色的淼淼吗?”
方淼捧着杯子喝水,不说话了。
她变了吗?
对待工作,她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方大律师;
对待朋友、同事,她热情开朗,有时也会不靠谱的调侃人,小时候听老爸讲过,那叫阳光洒脱。
如今想想,确实是哪里变了,那些深埋于心的惆怅事,将她圈在狭小的世界里,怎么都跳不出来。
就连那唯一的救赎,似乎都在不可阻挡的远去……
“淼淼……”耳边有人喊她,方淼一回神,就见黎昕满脸幽怨。
“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
黎昕扶额:“我是在问你,除了去医院打针,有没有什么退烧的好办法?”
“什么鬼?你生病了?”方淼作势要摸她额头。
黎昕拍开她手,两颊不正常泛红,支支吾吾半天:“是韩俊驰啦,昨晚不是下雨了吗?他回去时淋了雨,然后就病了,又不肯去医院,吃了药也不见效,我怕他烧坏了……”
“淋雨?”方淼想不通。
开车还能淋雨?
难道是敞篷车不成?
黎昕干咳两声,强行扭正话题:“严铮不是中医学得不错吗,你帮我问问?”
不知为何,一听这个名字,方淼全身毛孔直竖,立马撇清自己:“要去你自己去,我没吃饭呢,先走了。”
火速冲回办公室的某人,一低头才发现空纸杯都拿回来了……
方淼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直到有同事送外卖进来,她才起身。
她这边刚动筷子,外面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回来,没等收神,办公室门就被“砰”一声推开。
“淼淼,你才吃饭啊。”孟朝歌感叹一句,人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是啊,办完事回来都12点多了。”
孟朝歌心不在焉地“哦”声,眼珠转了一圈,趴到桌上,下巴压着手臂:“上午严铮联系我了,说是你手机打不通,他问我,你今晚加不加班,他有话想亲口告诉你。”
夹大米的筷子错开:“有几个卷宗我得重新看看,你下午整理出来给我。”
“我告诉他说,你最近都不加班。”孟朝歌眼亮晶晶地盯她,无害的笑容显得诚恳又奸诈!
方淼嘴角立即抽了抽,神色复杂地瞪孟朝歌一眼。
此刻某人的内心:一年前招聘那天,自己是不是糊涂了,居然会把这么一朵仙葩招进来?
“话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方淼装聋作哑,埋头吃饭。
孟朝歌撇撇嘴:“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我下班后,抽时间替你探探帅医生的口风。”
一听方淼急了,“泰拳警告,不要搞事!”说着,她已经撸起袖子。
孟朝歌起身,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她往外走,快要关上门时,忽然又探进头,无赖道:“找不找帅医生那就是我的事了。”
“……”
午间是忙碌中最悠闲的时光,方淼捧着一杯清茶,立在窗边看外面人来人往。
当回忆起与严铮有关的事情,心底就似乎有什么缓缓流过。
却是,冷暖难辨……
她无力地咧起唇角,自嘲:“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吗?包括他对我的好。”
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上一个人,在时间流逝中变得习惯,这始料未及的变化,令人猝不及防又难以应对。
这种难以应对甚至包括……无法理智的去面对严铮。
临近下班时间,孟朝歌门也不敲地冲进来:“我刚听咨询所的人说,严铮被带去警局问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