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哀嚎了半天之后,方淼还是换了身行头,和往常一样去上班。
关于夜半梦游这件事,她有怀疑,可又想不通怎么解决,索性只能搁置了,万事当前,工作为上,这是一个工作党基本的自我修养。
事务所的几个律师都到了,破天荒的方淼是最后一个来打卡的,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车子两天前才加的油,今天居然秒熄火。
最可悲的是,车还毁容了,于是她只能选择挤地铁。
到了律所,方淼表情丧丧的和几个同事打招呼,那样子着实忒吓人。
等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几个助理凑在一起不免偷偷议论:方律师,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此刻,方淼当然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一心投入工作,像个战斗机似的处理一周前接的案子。
做他们这一行的,刚开始可能没什么业务,后来名头大了,接的委托也就多了。
于方淼而言,她的发展速度无疑是很快的,23岁毕业来到一家律所实习,24岁拿下证书,经历磨炼,30岁正式和另外两个律师合伙开了汇和律所,两年后的她,即使谈不上腰缠万贯,却也是一个小富婆了。
工作到半上午,律所就喧嚷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大新闻,几个律师、助理沿着桌子围成一圈在议论什么,方淼听到动静出去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喂,一个个都很闲吗?”方淼双手环胸,一脸严肃。
孟朝歌先从人堆里探出脑袋,贼兮兮地冲着她笑:“方律师,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春天了?”
“六月?算春天吗?”
这鬼畜般的回答让孟朝歌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很快又扬起眉毛,八卦本性一展无遗:“那我只能——一语道破天机了!”
她变得更加神秘,迅速扭身抱起身后那一大束刚才被他们几个当做焦点的白色风信子,挑挑眉毛,一副我们已经知道了的表情。
方淼懒得再计较,扭头走了。
见她反身往办公室走,孟朝歌急了,好不容易抓住方律的八卦,决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方淼走了一步,胳膊被人从后扯住。
真的…莫名其妙了!
孟朝歌却像是见到了真主阿拉一样执起她那只被拽住的手抱在胸前。
那画面——女子手中抱花,另一手抓着另一个女孩的手,怎么看,都给人一种LES的即视感。
“淼啊~”
“啊?”
“你一定要幸福,只有你幸福了,我们才能幸福,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
“停!”方淼厉喝一声,实在听不下去,当机立断打断了她的胡言乱语,顺势抽出手,“你,到我办公室来。”
这个小助理绝对是最近飘了,文书必须安排上!
“这花哪来的?”办公室里,方淼开门见山。
孟朝歌愣了一下,老实回复:“就刚才花店小哥送来的,说是给一个叫殷莱的女孩。”
“所以你们就收下了?”方淼忽然想笑,虽然都是两个字,可差别也太大了,怎么就以为是她呢?
这下孟朝歌来了一遍事件还原,大体就是起初他们也是拒收的,结果当看到了里面夹带的照片时就签收了。
方淼从花束里抽出照片,灯红酒绿的酒吧内,一个女孩坐在吧台前喝酒,白色衬衫外套黑色皮夹克,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今早醒来,她看到的自己就是这身打扮。
“里面还有夹带别的吗?”她抱着试探的心理一问。
“没了,不过啊,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撩人的一面,偏男性装扮这可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穿在你身上,我都要怦然心动了,但你用假名就不对了,欺骗人家感情嘛。”
孟朝歌指了指风信子,一脸正直,然而眉宇之间依旧挂着坏坏的笑。
“白色风信子花语不敢表白,既然都不敢表白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嘛,而且送花未免也太low了,我们方……”
“八婆,我要整理案子了,你可以出去了。”方淼把照片留下,把花扔给她,意思明确。
孟朝歌识相的退出去,方淼盯着案件卷宗,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拉开抽屉取出照片,那上面的人莫名让她背后一凉。
形象契合度是百分之百,可同样有百分之百的疑惑让她隐隐不安。
送花小哥口中的殷莱,以及那个记忆中未曾谋面的爱慕者,通通都让她这个脑袋灵活的律师百思不解。
吃完午饭,方淼取了家里带来的汤药,一边抱着碗喝,一边脑子里就浮现起那双可以把她轻易看穿的眼睛。
那双黑眸仿佛永远是沉静的,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惊起一丝波澜,就如同一片平静深邃的海洋,可自从秘密被人窥探,方淼就不敢再看这双深邃的眼睛,每每想起时,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如芒在背。
“是深海恐惧症吧。”方淼放下碗自言自语,想到一周后会再见到那个医生,心里总是有点慌。
下午3点,是方淼月前接手的一起民事诉讼案第一次开庭,庭审过程进展顺利。
随着法官最后一声落下,一审算是结束,方淼看了看时间,已经是5点多了,直接坐地铁回家。
她住的地方是面积较大的复式公寓,虽算不上豪宅,可30岁出头能打拼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同龄人中较为出众的了。
到家在玄关处换了拖鞋,看着楼上楼下,方淼有点晃神,一向无所畏惧的律师,忽然开始害怕了……
接下来的一周,方淼着手了周日那位中年妇女委托的案件,做律师三年多了,这却是她第一次接手刑事案件,虽然是斗志昂扬,可案情让她头疼不已,如果不是每天喝药调理,估计就真得英勇就义了。
鉴于之前配的中药效果不错,方淼找时间又去了一趟诊所。
诊所依旧和上次一样,来来往往只有那么几个医生、护士,去了印象中的诊室,然而这次坐诊的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位了。
见状,方淼的心倒是没那么慌了,就仅仅有一点失望,毕竟那是帅哥,秀色可餐,而且谁说30岁以后的女人就能对男色无动于衷呢?
坐诊的是一个和帅医生看上去年纪差不多的小伙,五官出众,说话时一直是笑着,眼睛眯起来,看起来更平易近人一些。
医生左胸口挂了挂牌,“内科江行舟”,他先是问了方淼几个问题,查看了之前的药方,依着经验又开了一个方子,也就在之前的药方上加减了几味药。
方淼拿着药方对比着扫了一眼,本来应该走的她,鬼使神差的停下来多问两句:“医生,我上周日来的时候是另一个医生在这坐诊,他也是这里的医生吗?”
江行舟合上笔帽,笑意吟吟地回:“他叫严铮,是心理医生,在一家心理诊所工作,上次就是给我代班而已。”
心理医生……不知怎么回事,听到这个职业时,方淼下意识有点抵触,按理来说她不应该抵触这个职业的啊。
“不过你放心,上大学的时候,他中医课修的比我还好,”这医生又补充一句。
脑子里有点乱,方淼没再多留,离开诊室去旁边的大药房抓完药就回家。
到家后她按部就班的煎药,方淼看着柜台上放着的一大包中草药,不安在胸口流窜交织。
如果不是梦游,已经是第5次出现这样难以解释的现象,又能是什么原因呢?
难道会是……
“胡思乱想,我健康的很,今晚睡前把门都锁好,一定不会有事。”方淼推翻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拿起筷子出气似的搅了搅锅里滚滚的汤药。
喝完药,方淼听从医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不经意地又想起了那个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名字——殷莱。
后来忘了到底想到哪里了,只是头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穿越重重迷雾,方淼站在庭审一侧,台上法官义正言辞地宣读了最终判词:
“经合议庭评议认为,本案经调查和法庭辩论,事实清楚证据充分,根据《刑法》第232条第2款,判决如下,判被告吴勒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这是她入行之后,正式打的第一场官司,并且还打赢了。
出了法庭,方淼开心地跳起,和身边的人拥抱,可下一刻一切都变了,眼前的所有不复存在,她一个人站在大街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半年前震惊金融界的吴勒杀人案疑云再起,吴勒狱中死亡,日前新人证出现,真凶直指吴勒原配妻子,豪门财产争斗,谁是幕后捕手?”
承包了最大版面的新闻让方淼心下一震,案件反转?终审时突然承认罪行的吴勒却在狱中死亡,一切都在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噩梦,无边的噩梦,方淼仿佛被吞噬其中,头部传来剧痛,她躺在床上左右摇头,额头的汗水浸湿枕套,奈何痛到无法清醒,思绪乱成一片!
梦中,方淼穿过车流汹涌的路口,强行冲过无数个红绿灯,身边有路过匆忙的行人,他们却停下脚步,恍然间将她围成一圈,顶着一张麻木的面孔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她,质问她!
她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仿佛是从心底发出的,怎么挡都挡不住,她拔腿继续跑,漫无目的,直到全身失去了力气,脚下一软顺势倒进了一片冰凉的海水中。
下沉,无止尽的下沉……身体中的悲伤犹如汹涌的潮水迅速攀升起来,突破设定中的水位线,危险可又无从逃脱。
泪水一行行滚落下来,和海水混杂在一起,那些令她恐惧的声音在越来越深的水下渐渐消失,终于她不再挣扎,双臂向两侧展开,全身放松,合上眼睛发不出半点声音……
整个房间归于平静,急促的呼吸声终于消失,在安静了几分钟之后,床上本该安稳睡去的人却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头发顺势滑落在两侧,遮住了两颊,床上的人从被子里抽出手,随意擦去了挂在眼角的泪,轻嗤一声,双眼淡漠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