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南的这场夜雨是六月太平洋台风的前兆，这场风暴虽然不会在广南登陆，但带来的降水仍然属于异常天气。
雨越来越大，杨爱国环视四周，裸露的黄土开始泥泞，浑浊的泥水聚集在低处，野草有气无力的倒在水里，只在水面露出一截。
黑胶雨衣在这样的天气里并没有用，雨会从各个缝隙里进来，风卷着雨珠打在脸上，他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关上了手电。
他把王小安活埋了。
这种荒郊野地，流浪汉都不会来，他确信在这样的天气里更不可能会有人来，这块土地围着白铁皮的围墙，以后肯定是准备盖楼，他不理解城里人的房子，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盖楼，真的会有那么人需要房子吗？
人命比房子便宜多了，王小安就只值八万块钱。
附近唯一的亮光就是远处入口位置的那辆车，他在轰鸣的雷声中往车的方向走，他走得很慢，像一只在荒野觅食的幽灵。
杀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反正都已经是植物人了，还不如做一些贡献，“最多清明十五给你多烧一些纸”，他念叨着。
旁边有个水坑，看起来很深，他把铁锹扔进水里，泥水在雨里溅起，铁锹咕咚一声沉了下去，等太阳把这里晒干，它就藏在土里无影无踪了。
他为自己的机智得意，收了钱他准备先回去换洗，然后去老街的砂锅铺子，点上一份羊腩腐竹煲，酒要喝自己带过来的酒，广南的酒太秀气，不对他的胃口。
想着想着，他咧嘴笑了起来。
司机东哥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他是个光头的胖子，坐在车里好像整个椅子上都是他的肉，烟味在雨里闻的特别清楚，他在后视镜对东哥点头，开门坐了进去，把后座弄得到处是水。
“东哥，给我一根。”
司机哈哈一乐，给他递过来一根，他又借火，点燃以后，深深吐出烟雾，激烈的心跳终于平缓了一些。
“没被人看到吧？”副驾驶的人问。
“没有，这种事怎么会被人看到，今天天气这么糟，不会有人来。”
那人“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他的说话。
“咱们之间的帐，怎么算？”杨爱国问。
东哥在前面笑了几声，后脑勺的肥肉也在颤动。“你在场子里输的那四万就算两清，利息也不要了，够意思吧？”
“是是，东哥对我确实关照。”
“你知道就好，另外的4万块，已经在后备箱给你预备了，但是有一件事你要弄清楚……”
杨爱国警觉起来。
他的积蓄早就在东哥的赌场挥霍一空，有天晚上头脑一热，输光以后借了赌场4万作为赌资，到天亮的时候输了个一干二净。
赌场并不着急催他还钱，但有天东哥突然拿出一张照片让他留意，他拿过来看是张生活照，背景是个卖酒的地方，那人恰好是公司新来的保安。
之前侄儿去世他没拿钱，这件事在村子已经传遍，搞臭了他的名声，东哥许诺他只要能帮他把王小安办了，不仅外债一笔勾销，而且还能拿到4万块现金。
三个小时之前，东哥让人打烂医院的防火警报，王小安的位置他们清清楚楚，混乱当中他被人用轮椅推出医院，直接被东哥带到城外。
4万块，他要分出一半给自己的堂妹，她倒是命好，死了个孩子拿了那么多钱，他也想敲一笔竹杠的，但没成功。
另外两万块钱他打算在老家躲上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再出来工作，车票都买好了，只等拿钱走人。
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事情？他想起电影里的黑吃黑，嘴巴发苦。
“莫子事？”
东哥看穿他的心事，轻笑了一声：“钱是给你，不过有件事你要搞清楚，钱是你收的，人也是你埋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要是哪天反了水，你自己掂量清楚，把我供出来，我最多关个一年半年，但你还有老婆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您放心，道上的规矩我还是知道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就对了。”东哥发动汽车，橘黄的车灯射穿黑夜，雨在光里变成一根根灰色的线条，来时的路全部泡在了水里。
“你也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值得，有的人才抢了几十块就进去了，你好歹也快十万块了，不少了，这么大的雨有什么痕迹早就冲干净了，你放心好了。”
“可是，杨天宇那小子看到了我……”
副驾驶的男人笑道：“怎么？你也想把他给埋了？我们是生意人，没钱的事情不做，你要想去，就自己去，别牵扯到我们。”
“怎么可能……”杨爱国尴尬的笑了笑，他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老实忠厚，看起来就是那种一直吃苦走过来的人。
可哪个能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杀人呢？
钱实在是太重要了，有了这笔钱，起码能在那群亲戚面前挺直腰杆，其他人能看不起他杨爱国，但他们不行。
小车从泥泞中爬上大路钻进了车流。
市公安指挥中心，五台电脑同时亮起，播放着不同画面，彭德海看着指挥墙上的液晶大屏，虽然画面没有那么清晰，但放大以后总能看到一些不同的细节。
“停！”
操作员马上暂停住画面，又在他的指挥下往后退了一段时间，大屏幕上是公安医院某处防火通道的监控录像，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楼道点燃了自带的汽油瓶，又拉响了火警警报，然后逃之夭夭。
定格的画面是他的侧脸，口罩蒙住了大半张脸，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各个路口有排查到什么吗？”
“没有，高速路口已经安排人了，暂时没有收获。”有人站起来回应。
“情况不容乐观啊，他们的绑架是有目的性的。”
“会不会与之前不二博物馆的盗窃案有关？”赵琳猜测。
她穿着便服，刚从电影院出来，看起来像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今天本来是她的休息日。
“我直觉是有关系的，但这种作案手法可不像我们的那个对手，太过死板，没有它那么高明。”
“如果是绑架，那么嫌疑人的目的是什么？王小安只是一个保安，从他身上可压榨不出什么价值。”
“先成立专案小组吧，连夜把王小安的人际关系摸排一遍。”他在现场决定好人选，前期的梳理工作将会交给他们完成，而他自己则考虑去碰碰运气。
“赵琳。”
“到。”
“跟我去趟蚁巢酒吧，李小姐告诉过我，王小安之前在那里当过酒保。”
“是……那彭局，这人丢了，我们要通知李小姐吗？”
彭德海喝了一口冷茶，茶水里混进来一片茶叶，他把它吐了回去，外面滂沱的雨，哪怕是在指挥中心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想起女儿，这种雷雨天气她最难入睡。
“明天早上再说，先让她做个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