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明晃晃的蓝天,云朵稀疏的挂在天上,分明已经看不出此前下过暴雨,水泥地面的低处还有一些水渍,但更多的地方已经干透。
李灵枫打算回去,她思索着各种办法,美国的华裔同学有一位是专攻神经的著名医师,如果国内短时间拿不出解决方案,那么就要考虑出国求医。
“小姐?是灵枫小姐吗?”苍老的声音打断李灵枫的思路,她回头去看,却是家里的老管家王开济。
他穿着黑布的厚实长衫牵着孙女站在路边,瓜皮帽子后面垂着一根花白的长辫,稍远的地方停着他的汽车。
确认是李灵枫,老人温柔的笑了起来。
“您这是从哪儿回来?”李灵枫走过去捏了捏女孩的小手,刚会流利说话的小姑娘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
“喏,还不是她!”王开济笑着把孙女放下。“许诺她去游乐园,已经许诺了一年了,再不兑现估计我都使唤不动她了。”
小姑娘走到一边蹲着看地上的蚂蚁:“那是肯定的,不然我就不给爷爷倒茶了。”
老人看起来精神十分不错,他是李星翰的第一任管家,李灵枫小的时候因为经常被人联合欺负,老管家总是偏向于她。
“李家现在就她一个孩子,天天闷在一堆大人中间她肯定不干,多出去走走也好。”李灵枫冲小竹子眨眼,小姑娘奶见风使舵的附和:“就是,我还是个小朋友。”
“你还向着她!大夫人恩赐她带着学戏,她倚仗夫人的照顾已经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下人里没有谁是她不敢惹的。”
“什么‘下人’,是佣人。”李灵枫更正。
“是是是。”老头笑了笑睛里是半点愧疚也看不见,牵起的皱纹看起来像一块树皮。“年纪大了,记不住这些新词,老爷也经常说我,但我总忘。”
王开济谨慎的指了指听潮别院。“您今天是专门来这里?……”
“嗯,有点烦心事。”
王开济压低声音:“三小姐,老头子劝您一句,有些事情当作玩乐就好,可千万不能当真。”
王开济不喜欢三夫人,李灵枫十分清楚,他最在意的是李星翰的脸面,甘寻真的佛堂虽然办得风生水起,但从夫妻的角度,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我懂的,我只是想过来静静。”
“您心里有数就好。”老人舒展眉毛。“是因为博物馆闹贼的那事儿吗?我听人说了。”
“是的。”
“有丢什么东西吗?”
“那倒没有,不过有个保安被打伤了,现在还住在医院。”
王开济点点头,抱起正在捉弄蚂蚁的小竹子,糯米团一样的小姑娘不耐烦的挣扎了几下但还是妥协了。
“跟我来吧小姐,我想我能告诉你一些事情。”
李灵枫心跳突然加快。
老人转身上车,李灵枫上车以后,车辆缓缓驶向森林深处,这条路只通往李家大宅。
干净平整的柏油马路看不到一颗石子,两侧是粗壮的针叶松林,细密的针叶如同墨绿色的毛毡。灰黑色羽毛的鸟儿被行驶的汽车惊飞,翅膀打开以后是梅雨季节阴天的颜色。
枝干之间还能看见一闪而过的大尾松鼠,那是四姐弟小时候央求李星翰从美国购置的品种,当初只是玩闹,但这些小东西竟然顽强的活了下来。
王开济在前面闭目养神,上车以后他没再说过话,司机是李灵枫没有见过的新面孔,她抱着小竹子在后面哄着她玩,某个时刻她抬头刚好看到司机正通过后视镜机警的看她。
厚重的铁艺大门自动开启,门后是一个环形岛。环形岛绿植的中央有一个欧式风格的三层喷水池,最顶上是一尊大理石的阿波罗雕像,虽然有部分斑驳,但不掩其文艺复兴时期作品的魅力。
环形岛连通三个方向,一个是李家的住宅区,另外一个则通往李星翰的私人高尔夫球场,汽车滑进第三个入口,维护园林的园丁们看了她们一眼继续低头剪起灌木们的枝叶。
汽车在王开济住处附近停下,下车之后司机沿着水泥车道缓缓离开。
一条长满青苔的石板小路穿山而过,两边是笔直陡峭的土层,上面生长着高大乔木,从底下去看叶子在光里绿得发亮,为了固化土层底部砌墙了一圈石墙,缝隙当中长满蕨类,粗糙的细长叶子舒展低垂,蕨类的苦味似有似无。
“王叔,这里太湿冷了,您跟小竹子能行吗?”
“不妨事的。”王开济牵着女童的手,前面已经能看到院子的茅草屋顶了。“我就是个穷人命,跟泥巴搞在一起才会舒服点,小竹子想不想搬出去住呀?”
“爷爷住哪里我就住哪里,但是电视机还是要的,不然我就没办法看动画片了。”
李灵枫摸了摸小竹子的头发只好作罢。
通过小路以后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这是一片谷底,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地基拔高的土墙小院,到门口位置打了个弯又流向别处,王开济在门口用三根厚实原木搭了条小桥。
小竹子尖叫着跑过去推开院门,院里散养的一群母鸡被她吓得落荒而逃,她站在门口哈哈大笑。
“小姐,你刚才很聪明。”
“那是谁的人?”李灵枫看着屋后的山坡,那里种有一些果树,几棵李子已经挂果。
“不知道,不是大少爷的人就是三夫人的人,反正肯定不是大夫人的人。”
“嗯?”李灵枫不解。
王开济笑着走上小桥:“大夫人隔三岔五就把小竹子接过去学戏,她犯不着让个司机监视我。”
“也是……”
“小姐,午饭就在这里吃吧,小竹子好久没看到你了……”
“好,我现在让厨房送过来。”
“不,我来下厨。”
小院有三间茅屋,北面最大的一间用来会客兼顾餐厅,东边则是王开济与小竹子的住所,西边则是厨房与杂物房,儿子儿媳都在外地,老爷子索性不设他们的房间。
李灵枫坐住与小竹子玩耍,大夫人给小竹子做了一堆唱戏用的戏服,都被她献宝似的一件一件拿了出来。
王开济抓了一只鸡在厨房门口宰杀,杀鸡的时候小竹子也在旁边看一点都不害怕,拔毛的时候王开济突然发问:“小姐,你看我手里的这只鸡像不像历史?”
“什么意思?”
“从鸡头到鸡脚,看起来好像不同,但其实这就是一只整鸡。”
李灵枫思索机锋含义的时候,王开济已经把鸡剁开,在木盆里抓洗着鲜黄的鸡肉。
“想要搞懂那面具的来历,你就要先理解这个问题。”王开济端起鸡肉走进厨房,很快灶膛就被点燃,屋顶慢慢浮出一层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