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行李已经打包起来由毛健帮忙托运,他们只管到了京城后再去取,所以他们上渡轮的时候倒也轻松,各人只带了自己最贴身最重要的东西,当然,那幅山水图自是由玄清子亲自带着,而寒烟将那幅空白的画卷藏在自己的手套箱里。
渡轮有两层,能买到上边一层票的人都是些有钱人,因为能有独立的小房间休息,而吴长学这个有钱人直接买了有三间小房间的票。
渡轮还没开,登船的人仍在陆陆续续上船。想着就要离开汉城,寒烟神情黯然,独自一人走出小房间向岸边凭栏眺望,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些什么,但心里就是不舍,离开这里,是要彻底忘记吗?目光所过之处,在登船的人群之中,她好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心跳突然加快,不假思索的她撒开腿就往下层跑去,所往方向与登船的人相反,好几次被推了回来,好不容易下到一层,这时,登船的踏板已经收起,渡轮就要出发。
猛然回头,人群中一个男子正背对着她,其身高如鹤立鸡群般极为显眼。
寒烟大口呼吸,仿佛等那男子回头之时便是一个奇迹的发生。于是,她慢慢走过去,距离那人越来越近,自己的心就越是激动。是他吗?他回来了?可是,怎么会呢?那是和自己一样同年代的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难道他的法力可以修成了肉体?
终于走到那人的身后,寒烟停下来,微微颤颤伸出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脸上已做好了重遇后喜悦的表情。
“谁?”男子果真回头,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寒烟脸上的笑容凝固,手也停在半空。
“你是谁?”男子很奇怪,彻底转过身来笑问道:“你认识我吗?”
“不、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对不起。”已掩饰不住她的失落,匆忙离开之中眼泪忍不住哗然而下。
是自己太过想念,才会这么渴望,然那都只是一种存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幻象而已。
高逸晨耸耸肩,但又觉得有趣,继而转身挤开人群,走到正在弯腰放行李的陆步卿身旁,故作神秘说道:“步卿,你知道吗?刚才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在我身后拍拍我,后来说认错人了。”
放好行李,陆步卿随即坐下来,浅笑道:“是吗?”
“你说我是不是桃花运要来了?”高逸晨坐在他的身边,开始浮想联翩,“会不会是那小姑娘看上我了,故意这样的吧?”
“也许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浪漫了,能在船上来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不枉此行啊。”
“嗯。”陆步卿轻轻附和了一声,扭头向窗外看去,渡轮已经慢慢驶离码头,岸边的人和物也已慢慢变小。
为什么离开这里自己的心会痛?为什么自己会牵挂那一扇窗?那种哀伤和思念从几天前就一直萦绕着自己的心,难道是因为那扇窗?
闭上眼,他仿佛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幕,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心和脑,快了,就快要想起来……
“哔——!”
轮渡鸣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冥想,只差一点就可以了,他失望地睁开双眼,怅然若失。就在二层上,寒烟失魂落魄地走到自己的小房间外,鸣笛声也将她的思绪打断,抬头之际,迎面走来满脸焦急的玄清子与吴长学。
“寒烟,你去哪了?”吴长学首先询问,他有点怕寒烟想不开跳船。
“没有,我到处走走。”寒烟将眼泪擦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玄清子知道她的心病又起,不想说破,便笑着说道:“寒烟,快回去吧,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乌鸦嘴作怪,寒烟真就感冒了,幸好不是很严重,但玄清子与吴长学已经把她当成了宝玉一般护着,不让她走出小房间,一直到渡轮靠岸。
吴长学说的没错,到京城的路途确实很远,他们不断地换地坐火车,历经九天八夜终于到达京城。
长时间的旅途奔波加上心中难以磨灭的伤痛,寒烟一到京城便病倒了,而这一病到痊愈又过了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吴长学已经在政府中正式上班,渐入佳境春风得意。而玄清子还在四处寻找新工作,从酒楼的伙计到店铺的营业员,但每一行都干不长,其实这是有原因的,他太有女人缘了,凭他那清秀无敌的样貌被慕名而来的女人烦得频频换工作,最后,他学会了开车,专门负责接送吴长学上下班,也就是说,还是吴长学的跟班小弟,由吴长学给他发工资。
就这样,生活过得平平淡淡,日子好像安定下来。
一天,这哥俩一回来便兴奋地告诉了寒烟一个大消息,他们竟然在一间裁缝店看见了詹老爷,詹老爷应该是从小段裁缝那儿学了点手艺,竟然自己当起了裁缝,生意还挺不错的。
这实在是挺让他们感到意外,便商议着到底要不要去相认,最后,玄清子认为,既然詹老爷过得安稳开心,那就不要去打扰他了,知道和他在同一处地方生活,心里也觉得踏实。
而寒烟花了三天的时间在那张空白的画卷上画上了陆不微的画像,算是填补了心灵上的空缺,每天看着画像,就觉得人还在身旁陪伴,至于以后的事,她不说,玄清子与吴长学也不敢问。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流逝,转眼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很快又到了严冬,京城的冬天比汉城的冬天要来得早,雪也下得厚。哥俩心疼寒烟操劳家务,便在外边聘请了一个老妈子回来做帮手,这般,寒烟才多了些闲暇时,有空便一个人到处走走,也不至于整天闷在家中。
老妈子是本地人,一日聊天时在她口中得知城区有一处前朝皇宫贵族留下的大花园,里头的雪景很是好看,最主要是种了一大片的梅树,每年每到这个季节,梅花争相开放,与雪交融更是赏心悦目,故引得城里很多人去那个地方赏雪梅,倒也热闹。
雪梅?
寒烟心中一动,很自然便想到了陆不微,他不在,那自己便替他去赏雪梅也可。于是便问了老妈子那花园的地点,一个人坐着黄包车去那大花园。
京城的天多是下雪天,她出门时也不例外,不过今天算是好的,雪下得不大。
等她站在梅林前,看着漫天飘雪,看着雪中梅,原本还以为自己会因激动而哭泣,但是,她竟然很平静。
须知梅花开在好雪时,此时的梅花在雪中开得无比娇艳,虽然白雪压住了花枝,花却依然傲然挺立,显得高雅娴静。别人都是沿着小道慢行赏梅,她却是定定地站在一棵梅树下抬头迎着落雪看梅发呆。
“雪梅树下,盼君而至,与君共赏。”
忽然,脑海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深情中带着些许的调皮。
“错了,应该是雪梅树下,盼卿而至,与卿共赏,这一别,山中又只剩我一人,好不孤独。”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既宠爱又不舍。
“放心,我只是回去一个月而已,很快便回来陪你,到时候这里的梅花都开了,那才好看,而且,这里只有你和我才能看到如此美景。”
“那你可不能失约。”
“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哭鼻子,还要每天都想我。”
“我自是会想你。”
“我也会想你。”
……
一句又一句熟悉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如春笋般接踵而现,寒烟已是泪流满面,这不正是她与陆不微分别时之间的约定吗?原来,自己就是司马馨!
千余年前他们就已经错过,这一世为什么记忆来得这么晚,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便是你在我的身边我却不知道,回想起自己一直在心里否认自己就是司马馨,这又是多么的可笑。
旁人都觉得奇怪,这名女子为何独自一人发呆,又为何突然潸然泪下,都低声议论着走开,在她的四周逐渐冷清下来。
雪一直下,如柳絮般迎风飞,她沉浸在自己前世的记忆当中,思绪久久不能回到现实。
“……馨儿,我回来了。”
依稀中,她仿佛听到了一个真实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潸然回首,只见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含笑向她缓步走来。
陆步卿停住了脚步,在不远的梅花树下,婷婷站立着一抹白衣,身材娇小,乍一看去,人与雪景相溶一起,不知是人站在雪中还是雪化作了人。当女子回首,那是一张令自己一直魂牵梦绕的脸孔。
四目交错,他欣然而笑,她也欣喜不已,都在对方的眼中读懂了彼此。
他找到了可以陪伴她一生的办法,而她也知道了与他的情缘,所以,这一世,他们不会再错过;这一世,他们会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往后的日子也许会很平淡,但今生有你足以。
又是一阵雪花飞,人已离去,那份情缘也被雪花卷起带走,在空中述说着,世上相爱之人道不尽的相思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