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围人对这个所谓“内幕消息”嗤之以鼻，王俊生赶忙解释了起来。
“不不不……你们还没有懂我的意思，这代表着风向的转变。”
王俊生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筷子在空中胡乱的划了划，像是在模拟那捉摸不透的风向一般，让听众们觉得自己的话更有情感与说服力。
“以前，这帮记者是所谓的无冕之王，他们可喜欢去扒人老底了，那时候——不算太久，也就我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估计七八年前吧，挖一个黑幕出来，吸一波眼球，引一波流量，造一个热点，博一个名声，不管你是在哪个媒体手下混饭，日后少不了升职加薪。”
“那又怎样呢？”
程自怡只觉得王俊生欢快的动作神似卓别林一般，优雅而不失滑稽，倒是徐文心急切的想知道接下来的答案。
“怎么样？你们想想，能暗访出黑料，是本事，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这样的价值导向之下，比起宣传好人好事，报道老太婆摔倒讹人更加引人注目，对吧？报道地沟油作坊，比报道新型榨油设备投产更博人眼球，对吧？报道官员们的风流事迹，比报道工人们的艰苦奋斗更让人感兴趣，对吧？
“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徐为民竟然开口了，虽然只说了一句话，姑且也算他加入了这场胡言乱语的酒局中。
“所以现在要改啊！以前经济发展快，这些记者就是啄木鸟，他们的作用是在树上不健康的部位抓害虫，好让参天大树能更上一层楼，而如今，世界范围内经济危机……我文科差，但是我更愿叫它大萧条！要是再让这些啄木鸟一气乱啄，得把树芯子都啄烂了！他们这帮啄木鸟现在得转变身份，当金创药，万金油！为这参天大树打补丁！”
听着王警官掷地有声的分析，徐家兄妹恐怕是信了进去，而程自怡……高等教育给了他起码的独立思考能力。
其实，对王警官的一些观点，程自怡是不敢苟同的，不是说他说的不对，但至少是有失偏颇的，要知道，人心向恶，十件好事的猎奇程度比不上一件坏事——医生救病人是常态吧？电视上没少播给医生送锦旗的病人吧？也没少播医患关系亲如一家人情况吧？可很少有人记得住这些事，甚至一些心里面有想法的人，可能还觉得这些好事情只是国家宣传机器粉饰下的镜花水月，倒是某家医院被患者砸了，某个医生被患者刀了，那马上就把人们的眼球吸引过来了，不出两小时，全平台能搞得沸沸扬扬。
但是要是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说出自己的想法，难免又有杠精的嫌疑，驳人家王警官的面子，自己却又捞不到好处，这样的事，实在是做不得。
当然了，这不代表程自怡会闭上嘴。
他举起杯子，朝着王警官敬了一杯，接着问道：“老王，你说的不错，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关系大大地有！以前这些记者们对这种见义勇为，最多也就中规中矩的报道一番，连多的字都不肯写，要出专栏？交点润笔费不过分吧？”
王俊生的这番话，反而让本就半懂不懂，心中想到点什么，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的程自怡更加迷糊了。
“老程，我实话给你说吧，以前报道这些好人好事，力度大了吧，被人说假，力度小了吧，被人当放屁，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播，也没人给你升职加薪发锦旗，所以不少记者更喜欢挑一些‘刺激’的活——这些活好做啊，做好了就能扬名立万、平步青云，做不好也有难度系数加成摆在这里，不仅不会挨批评，那些台长什么的可能还觉得你小子有胆识有前途呢！你想想，上至有多少老总、大官，下至有多少泼皮无赖、赌鬼恶徒，是栽在了这些小小的记者手上？”
“不计其数。”
“对的！对的！不计其数！但是现在，不说自媒体，要是官媒的记者再揪着这些吸人眼球的话题报道，别说平步青云往上走，能保着这饭碗不丢就烧高香了。”
“没这么严重吧？”
王俊生的话毕竟不是第一渠道的消息，程自怡相信他的话是经过了他本人的艺术加工，记者不可能因为说实话丢工作的，最多……也就是坐冷板凳吧？
“没这么严重？呃……对，可能没这么严重，毕竟我是个警察，不是记者，但是我给你说啊，他们吃国家饭的官媒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报七分喜，三分忧，这喜至少得占到九分……甚至十分！”
“这报喜不报忧能成吗？”
“成！能成！”
如果说之前的话还是和朋友吃饭时道听途说的，那现在，王警官可以拍胸腹的保证，下面的话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
“官媒报喜！自媒体报忧！两个体制，互不干扰！”
“啊？自媒体报忧？这……这不乱套了吗！他们是拿钱办事的主，记者的职业操守就是被这群人败光了，人们喜欢看什么他们就播什么……”
“他们播什么我们逮什么！”
轮不到程自怡将话说完，王俊生就激动的开口打断。
“老程，你还是不懂啊！官媒是喉舌，你的喉舌说出去的话是不能乱改的吧！”
对这番言论，程自怡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确实，自己嘴巴里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要是轻易改动，就是自己伸手打自己脸。
“但是自媒体不同啊！”
王俊生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节敲着桌子，将桌子敲的邦邦响。
“他们本来就鱼龙混杂，说的话有真有假，换十年前，还有一定说服力，换现在，大家对他们的德行都心知肚明！要是他们乱说假话造起谣。”
这下王俊生不敲桌了，改拿拷犯人的银镯子在空中转了一圈。
看着这动作，徐家兄妹和程自怡异口同声的说道：“逮人！”
“对的！”
“那要他们说的是实话呢？”
“这得分情况——如果只是一般的黑幕报道，那就让他们播吧，也算是满足一下人们的猎奇心理，省的有人吐槽说没有言论自由。”
“那不一般的呢？”
“谣言，污蔑，胡说八道！约谈整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