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姐,我看你昨儿个晚上似乎没有睡好呢!”惜春歪着脑袋看着有些恹恹的黛玉,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她们一个个精神头好得很,为什么黛玉却没了精神呢?
“没什么。”黛玉别过了头去时,脸上却微微带上了粉色,昨儿个晚上被弘昼这样一闹,自己哪里还能睡得好,折腾到了好晚才眯了一会儿眼睛,若是往日,她还能找个借口多睡一会儿,可今日贾府三姐妹都在这儿呢,她又怎么能够躲懒?因此少不得强撑起身子起床来了。
迎春温柔的一笑,说道:“妹妹若是累了,便再去休息一会儿,不必陪着我们,不妨事儿的。”
探春也道:“是呀,林姐姐身子向来不好,可不能为了陪伴我们而累着了,那样叫我们怎么过意的去?”
两人语出至诚,黛玉心中感动,点了点头,惜春却还在想着昨天晚上黛玉未能好好安睡的原因,她忽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在座的都被她吓了一跳,齐齐转头看她,探春问道:“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我在想昨天晚上林姐姐是不是也碰到了那个东西了?”惜春缩着脖子,一脸害怕惊恐模样。
“什么这个东西?”黛玉更加不解了,惜春压低了声音,说道:“鬼呀,听说昨晚上宝姐姐回院子的时候,在小池塘边遇到了鬼魂,吓得掉进了池子里,今儿个还高烧不退呢!”
“可否请了大夫来?”黛玉连忙问道,她虽然不喜欢宝钗,但不想宝钗在自己的地方出了什么意外。
“林姐姐放心,一早上莺儿就去请了大夫来看过了。”探春说道,“说宝姐姐只是受了惊吓,又跌进池子里受了凉,并没有什么大碍的。”
“那便好。”黛玉点了点头。
“不过……”探春看了看黛玉,欲言又止,过了片刻,还是说道,“只是今日府中有些无知之人都纷纷谣传府中不干净之类的言语,林姐姐,你可要拿主意平息了才是。”
“真的会又不干净的东西吗?”年纪幼小的惜春转着眼珠儿看着黛玉,又看看迎春。
黛玉心头好笑,昨晚上明明就是弘昼惊吓了宝钗的缘故,哪儿就有什么鬼呀怪呀的,只是这番话可不能对他们说,当下便微微一笑,道:“昨儿个晚上风疾雨大,宝姑娘想来原本外出之时就心存害怕,一时之间花了眼,才瞧不真切,受了惊吓,这天底下哪来的什么鬼呀?”
迎春、探春等人都点了点头,又纷纷安慰惜春,说了一会子话,惜春心中便将那事儿慢慢淡忘了。
宝钗在黛玉这边生了病,于情于理,作为主人的黛玉总要前去探望一下,于是四人就一起来到宝钗的屋子里探望。
宝钗兀自发着烧,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色,斜靠在床榻旁,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莺儿在一旁服侍着,黛玉先问了昨天晚上的情况,宝钗加油添醋,一个劲儿的将这件事情往鬼怪身上引着。
原本黛玉见她生病虚弱模样,心中倒存了几分同情,但听她这样说话,脸上顿时就冷下来了,这薛宝钗打的什么主意?是想说自己素行不端,因此才招得鬼怪上门不成?
宝钗见黛玉沉下了脸,便也微微一笑,道:“我也知道,那不过无稽之谈,想来还是我看差了的缘故吧,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宝姐姐既然知道是无稽之谈,又何必刚才说上那么一大骡子的话?”惜春挑了挑眉,她小小年纪,没有那么多忌讳,只是觉得宝钗说话言不由衷,又前后矛盾,显然心中有算计,便冷笑一声讽刺了她。
此刻的宝钗也习惯了惜春与她的争锋相对,并不如何在意,只是淡淡一笑,转过了头去自和迎春说话,迎春性子好,不会同她顶撞讽刺,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惜春第一个就耐不住了,嚷嚷着要走,黛玉也有这个想法,刚要和宝钗道别,却见紫云急匆匆的自外而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道:“姑娘,怡亲王府的人来了,要见姑娘呢,姑娘快走吧。”
“怡王府?十三叔叔?”黛玉也很是欢喜,点了点头,就要走,却听宝钗叫道:“妹妹,既然是怡亲王府的人,那我们也去拜见一下吧。”她不顾虚弱的身子,挣扎的起了床,却有些头晕晕乎乎的。
惜春冷冷地道:“我看宝姐姐站都站不稳了,还是不要去的好。”
宝钗却道:“那是怡亲王府的人,若我等不前去拜见,岂不是没了礼数,让旁人笑话?”
“怡王府的人是来找林姐姐的,可不是找旁人的,去拜见了才是没了礼数呢!”惜春毫不示弱。
两人斗着嘴,却拌住了黛玉的步伐,探春说道:“林姐姐不用管我们,还是快去前面吧。”
黛玉点点头,也不理会已经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的宝钗,自往前厅而去,宝钗跌跌撞撞的想要和黛玉同行,却跟不上黛玉的步伐,甚至一个不小心,险些摔倒,倒让后面看着的惜春哈哈大笑,迎春、探春都是默不作声,她们两个都是庶出的姑娘,比起这些嫡出的惜春自然矮了半个头,这薛宝钗虽非贾府中人,却受王夫人的喜欢,贾母也对她甚是喜欢,若被她嫉恨上了,往日在府中的日子可要不好过了。
黛玉来到了前厅之中,就见两个老嬷嬷正坐在一旁,红影等人站着同她们说话,她们见到黛玉来了,纷纷站了起来,上前给黛玉见礼。
黛玉明白,这些嬷嬷虽然大多为包衣奴才,可因伺候了主子一辈子,都是有些影响力的人物,不敢怠慢,忙伸手扶住道:“快请起来,这样黛玉可担当不起。”
红影在一旁说道:“姑娘,这两位嬷嬷都是嫡福晋身边的老嬷嬷了,一位是乌苏嬷嬷,另一位是云兰嬷嬷。”
黛玉又上前重新见了礼,两个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点着头道:“怪不得王爷一直夸奖林姑娘,果真是个妙人儿呢,便是我们福晋也是日夜想着要见见姑娘,因而才让我们上这儿来,请姑娘去做客呢!”
两个嬷嬷说出了福晋要黛玉前去做客之事后,黛玉微微一愣,她同怡亲王妃素来没有交往,怎么会突然的请自己前往做客的?莫非是十三叔的意思?
抬头见两个嬷嬷正等待自己说话,黛玉一笑道:“既然福晋相邀,黛玉又怎敢不去?黛玉自然从命的。”
“妹妹真是好福气,上回皇后娘娘邀请了妹妹去宫中做客,这回是怡亲王妃邀请妹妹前去。”略带气喘的一句话从厅外响起,宝钗在莺儿的搀扶下进来,她抱恙在上,又为了能赶上黛玉而疾走了几步,现下脸上通红,发丝都有些散乱了,甚至衣服都没有穿戴整齐,两个嬷嬷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鄙夷之色。
宝钗只顾着能在怡亲王府的嬷嬷跟前露个脸,早已经想不到其中细节了,她上前就给那两个嬷嬷深深一礼,脸上摆上了自以为雍容端庄的笑容:“民女薛宝钗给两给嬷嬷见礼。”
两个嬷嬷听到薛宝钗三字,点了点头,乌苏嬷嬷更道:“原来你就是薛宝钗。”
宝钗心中大喜,这两个嬷嬷竟然知道有自己这么一个人,那真是太好了,她见到怡王妃邀请黛玉前往做客,心中便生出了也想前往怡亲王府的念头,宫中选秀即将开始,眼看着已经没有希望了,若能前往怡亲王府,那也不错,毕竟那里面住着的阿哥也是尊贵非常的,若能有段情缘……
宝钗只要想到这个,心头就忍不住欢喜,更是要加意讨好那两个嬷嬷,强忍心头欢喜,脸上笑得越发端庄:“民女正是薛宝钗。”
她自以为笑容动人,却不见那两个嬷嬷已经深深皱起眉头来了,乌苏嬷嬷冷冷地道:“薛宝钗这个名字我是听过的,不久是九贝子门下的包衣奴才吗?”
宝钗脸上展现出来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包衣奴才,这个她心中的痛楚,她薛家虽然号称珍珠如土金似铁,却难以摆脱包衣奴才这个称呼,在外面或许这还是一个令人仰慕的身份,毕竟即使是奴才,那也是皇家的奴才,可是在这遍地皇亲国戚的京城中,这个身份却会让她受人鄙夷。
宝钗上齿紧紧咬着下唇,心中恨恨:“我是包衣奴才,你们就是什么尊贵人了不成?还不是倚老卖老,仗着是伺候福晋的,就好似压我一头,若他日我得了势,第一个不饶的就是你们这样的见高踩低的人。”她却不想想,在贾府中时,她对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怎么会来这儿的?”云兰嬷嬷问道,她是一个满人,比汉家女子要高一些,此刻在病歪歪的宝钗面前,更是居高临下,让宝钗心中产生了一股惧意,她咬了咬口唇,说道:“我和贾府的二姐姐、三妹妹和四妹妹在林妹妹家中做客,老太太怕妹妹冷清了,让我们来陪伴妹妹。”
“三位贾姑娘呢?”乌苏嬷嬷看了看黛玉,面对黛玉,她脸上又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不瞒林姑娘说,我们福晋也曾说道府中阿哥虽然多,格格却少,怕姑娘去了怡王府之后没有人做伴,未免寂寞了,如果贾府的三位姑娘在这儿,倒是可以和姑娘一同进去做伴的。”
黛玉一愣,依她之意,是要迎春等人一起进王府住去?这事儿仿佛有些奇怪,难道当真是仅仅为了怕自己寂寞吗?黛玉在心头打了一个问号。
宝钗闻听此言却是心中大喜,忙道:“多谢福晋的抬爱,我们来此原本就是来陪伴林妹妹的,如果能进王府做伴,那就再好也没有了。”虽然陪伴黛玉这个进王府的名义让宝钗多多少少的有些心里不舒服,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能进怡王府。
“我们福晋邀请的似乎是贾府的姑娘,不知道你这位薛姑娘什么时候也姓贾了?”云兰嬷嬷冷冷一笑,这样的看似矜持,实际轻浮的姑娘她是最最瞧不上眼的,因此在言语中也不会对宝钗客气。
宝钗脸上顿时尴尬,半晌才想出了理由来:“我和贾府三位姑娘向来关系很好,平日里同进同出的,两位嬷嬷提出让三位姑娘进府,我舍不得三位姐妹,因此才会这样。”
“这么说来宝姑娘可真是有情有义之人呢!”乌苏嬷嬷轻哼一声,像宝钗这样攀附权贵之人她早就见得多了,怎么会被她这区区几句话给蒙蔽了?只是她想起了临走之时福晋的吩咐,突然一笑,道:“不过宝姑娘既然愿意陪伴,那就一同去吧。”
宝钗原以为自己一定没希望进王府了,万万没有想到乌兰嬷嬷会说出此话来,心中立时大喜:“愿意愿意,自然愿意的。”高兴之下都忘记了掩饰情绪,焦急献媚之态便是两旁伺候茶水的小丫鬟都听出了,都心生鄙薄。
黛玉更是心头不喜,虽然和宝钗并无交情,可这儿是自己林府,她这样几乎可以说是丑态百出,岂不是让人轻贱了自己,不禁脸上微微一沉。
云兰嬷嬷心细,瞧出黛玉的小心思,拉过黛玉的手来,轻轻拍了两下,慈祥的脸上露出安慰与理解,这才让黛玉心下安定。
“林姑娘可否请三位贾姑娘一见?”乌苏嬷嬷问道,黛玉点了点头,让紫鹃去请迎春等人前来。
迎春三人来到之后,乌苏嬷嬷将来意说了,三人都点头答应,她们是奉了贾母之命前来给黛玉做伴,暗中贾母也曾交代迎春、探春,要想方设法的让黛玉回贾府一叙,如果才去了一天就回贾府,怕贾母要责怪,如果能在怡亲王府上住个几天倒也不错,至少到时候有了借口,王妃要留黛玉在怡王府,她们也是没有办法说话的。
“那我们明儿就派了人来接姑娘。”乌苏嬷嬷说着站起了身来,向黛玉告辞,黛玉点头说好,亲自送到了正厅外面,又让紫云、紫鹃等人送她两人出去。
回头见迎春等人脸上表情平平,而宝钗蛮是欢喜之色,眉头微蹙,心中疑窦更甚,那两个嬷嬷没有道理瞧不出宝钗的心思,可依旧请了宝钗入府,且仿佛这里头还有怡亲王妃的意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