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凌走上前将唐契危扶起,看见他全身大大小小十余处伤,幸而没有一处伤及要害,,唐契危抬头看向唐玉凌,嘴角抽了抽,道:“抱歉,二少,我没能逃出去。”
“别讲废话,你现在这状态,还有用吗?”唐玉凌沉声道。
唐契危的武学根底极浅,但术法道行已不下于他,潜行术和轻功更是一绝,派他突围出去搬援兵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这也是唐玉凌密授他的任务,不曾与任何人言明。
唐契危挣开唐玉凌的搀扶,站着活动了几下,点头道:“有用,够用。”
“不去止个血?”
“被拴在马后面拖了一路,早就凝住了。”
唐玉凌阴沉着脸,转向坡上居高临下望着众人的江锻潮,道:“江都尉,这番折辱,不觉得过分么?”
江锻潮捋了一把所剩无几的胡须,皮笑肉不笑地道:“唐二少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分明是你唐门的人先越界,怎地反来说我等过分?”
苏雅没忍住道:“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们平白无故挡了我们的道,还反诬唐门寻衅?”
江锻潮“呵”了一声,道:“唐二少果真风采俊逸少年郎啊,这才几天,就钓上这样好的货了?”
唐玉凌冷着张脸,道:“江都尉有兴趣?”
江锻潮连忙点了点头,道:“唐二少肯割爱么?只要我有的,你尽可以提出来交换。”
唐玉凌冷笑了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就算唐玉凌死透了,苏雅姑娘也未必肯正眼看你这淫猥的兽人。”
江锻潮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复常,眯着眼笑道:“唐二少,言辞尖锐与你眼下处境并无益处。”
“说得像我服软了,你们就肯放我们离去似的。”
“哦!”江锻潮似是刚刚才想了起来,道:“对了,将军铁令,在楚总管来消息前,你们哪都去不了。”说完大笑,其后跟随的百余骑也跟着哄笑起来。
苏雅气结,看向唐玉凌,见他神色淡然,不为群嘲所动。
她轻轻地唤了声:“唐二少。”话甫落,就听唐玉凌道:“很好,唐门记下了。”
“记下?”江锻潮好笑地盯着他,道:“记下又如何?你还能叫你父亲到陛下前兴师问罪不成?”
“有何不可?”
“什么罪名?阻拦唐门车驾?可你这里多数人皆是北人打扮,说啸字营错认也不过分吧?”
苏雅气不过:“你们还伤了他呢,怎么解释?”
江锻潮“哈哈”笑了两声,朗声道:“简单。”忽然抽出刀,往自己左臂上恶狠狠地削了一刀。伤口深可见骨,比唐玉凌的不知严重多少,霎时鲜血染红了整条手臂上的铠甲。
他笑道:“混战中,我无意间伤了唐二少一刀,幸而及时抽刀,是以未伤及筋骨,但同时我一时疏忽,也连累自己也负了伤。
苏雅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和云淡风轻的神情惊得说不出话。其余围观的人大多都被惊吓出声,四散开去。
这人,没有痛觉的吗?
一名兵士掏出一块布条,也不上药,上前粗暴地替他绑住了伤口,就静静地退下。身后的百余骑兵士一言不发,似乎也是见惯了江锻潮这副做派。
唐玉凌动容道:“好气魄!”
江锻潮捂了捂左臂,看见右手掌上染满了自己的鲜血,下意识想拿到嘴边吸吮一口,却抬眼看见众人一副见鬼的神情盯着他,心里突然起了一阵烦躁,随机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重重地甩了几下。
尽管他最终没有真正做出这吸自己鲜血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来,但众人看在眼里,都明白他本来是想做什么,是以一旦付诸于想象,却是愈加令人作呕。
唐玉凌眼中异光闪动,冷哼了一声:“说你是兽人,还真不冤枉。”
江锻潮嗤笑道:“我不过吸一口自己的血,干你们何事,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我没有,我也不需要有。”唐玉凌忽然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眼光瞥向江锻潮身后,道:“因为你这半人半兽的畜生确实不够资格引我品评。”
江锻潮生平最恨别人以兽比他,唐玉凌一再触及他的底线,本已令他极不耐烦,若非将军下了避免见血的军令,这嚣张跋扈又做不成事的少爷早就不知道被他的刀分成了几段了。
然而现在,也只能生着闷气。
可就在他准备下令撤退时,忽然对上了唐玉凌的眼神,心里骤然起了颤,忙向身后看去,却发现只有一座孤独的小山峰,以及自己的百余名亲信。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听见下属的提醒声,底下魇岚众人的惊呼声,但为时已晚,一道残影闪过了人群,鬼魅般避开二十名弩手集中射出的百十发弩箭,直冲领头的都尉。
江锻潮直觉判断其速度快得惊人,连头都来不及回,反手从腰间抽出佩刀,正举到半空中,就发觉颈后一凉,已被三指扣住了天柱穴。唐玉凌轻蔑又带些嘶哑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挠着,如同索命的厉鬼般,惊了他一个透心凉。
“五英骑的铠甲有八成是唐门供的货,什么制式有什么优劣处,我一清二楚。
譬如你现在身上穿的青丝铁衣,为了轻便,就完全减去了颈部的防护。”
江锻潮压下心里的惊惧,用自己尽可能做到的沉着语气道:“此举毫无意义,放手退回,还可保你与在场众人安然。”
他为了让自己这番话显得不像是在为保命而求饶,还添一句:“啸字营接到的命令,原本就只是拦截你们,没有其他恶意。”
唐玉凌半蹲在马上,左手扣着江锻潮,右手伸进怀里,一直未曾拿出。
“没有恶意?等我表妹嫁入你大宁冷宫,才知道有没有恶意?”
“我等只执行军令,其他事与啸字营无干。”
“退军,放我们走,我就相信。”
“可笑!我为何要为了你的信任违抗军令?”
“你没得选。”
“常年刀口上舔血,你真以为我怕死?”
“你当然可以不怕死,但现在你绝不会想死。”
江锻潮冷笑道:“那你可以杀了我试试!”
唐玉凌眼神变得凌厉,手上的力渐渐吐出,灌入江锻潮的天柱穴。江锻潮觉得颈后的经脉几乎要扭曲成一团,其中的血肉似乎就隔着皮凭空被切碎似的。
他娘的,砍头都没这么痛的吧!
正当唐玉凌杀心渐起的时候,忽地迎面拍来一道沛然的掌力,直冲唐玉凌面门,就这眨眼间的功夫,唐玉凌还犹豫了一下,才咬了咬牙,收回了灵力,双脚在马背上轻轻一蹬,便飞速地往后倒飞去。
掌力未受拦阻,直冲向唐玉凌身后的座破旧的亭子,只听“砰”地一声,旧亭的顶就被齐整地削去一半。
待他站定,就看见了一张熟悉又可憎的俊朗脸庞。
江锻潮活动了一下受苦的脖颈,催马上前,道:“四将军,我刚才......”
“啪”反手的一个耳光把江锻潮扇得七荤八素,显然是夹杂了内力在内,江锻潮捂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是刚据(四将军),这......”他的腮帮子都被扇得肿起,话都说不利索了。
被称作四将军的男子斜眼瞪了他一眼:“一耳光不够?”
江锻潮被吓了个够呛:“是是,胡下滴对(属下知罪)。”都不敢再多看谁一眼,就退到了后面。
男子运了一个燕子抄水的轻功飘下马,浑没有受身上铠甲的束缚似的,他上下扫了眼唐玉凌,嘴角含着一丝嘲讽似的微笑,道:“本事不够,就别想着做英雄。”
唐玉凌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被削去一半的旧亭,道:“可我看你这雄威赫赫的一掌,好像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