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迹中留存的仙缘道法不似传说中的天书般晦涩难懂,反倒简单易学,连没有任何根基的寻常人亦可修习。因此,“寻仙”二字成了众多武林中人的毕生所求。
“那时,在仙迹中有所得的派门无不以此为噱头,大肆扩收新弟子。有一段时间,在中土,甚至掀起了全民修仙的浪潮,不过其中多数都是跟风而行,算不得数罢了。”
顾燕站起身来,却尴尬地发现自己听得太过入神,两条腿都坐得有些麻了。他不好意思地朝唐凤奕笑笑,轻轻往腿上捶了几下,才勉强可以行走。这才道:“可能我不适合久坐吧。”
唐凤奕笑笑,继续道:“自仙迹现世后,天下的格局便被彻底改变。中土武林变化倒是不大,仍由江南孟家、秦川欧阳、衍州辰家、金陵萧家以及我蜀中唐门五大世家执牛耳。关外就不同了,魇岚不知从仙迹中获取了什么不得了的仙法奥秘,仅用十年时间,便灭除了原本与其平分秋色的朝幽、夜独等国,统一了整个北域。”
顾燕霍地转身,脸上震惊之色久久不去,半晌才道:“魇岚竟然用得来的仙法培养出了一整支军队?”
唐凤奕摇头道:“不是军队。”
顾燕觉得莫名其妙:“不是军队,如何灭了国?”
唐凤奕道:“据唐门的卷宗记载,魇岚灭朝幽,用了三人,灭夜独,仅用一人。”
顾燕急道:“那也不可能,就从魇岚甫一得到仙法,便开始培养仙才算起,其修为满打满算不过十年,哪来这种通天之力?”
唐凤奕一挑眉,眼中带着笑意:“我刚听说这事时,问了与你一样的话。”
顾燕对上她的眼神,才恍然道:“此事还有后续?”
唐凤奕点头道:“从消息传回中土那一日起,有无数人想知道魇岚用了什么法子,培养出了这几尊杀神,唐门也不例外。只可惜,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灭国的几个当事人都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无踪。有段时间,坊间还传闻,他们修行已满,已位列仙班了。自然不在人间久待了”
顾燕冷笑道:“十年修成登仙,传言不愧是传言”
唐凤奕端起茶盏,放到嘴边吹了吹,却最终没有喝,又轻轻放下,道:“有趣的是,事过两年后,唐门的探子在山海关外四十多里处,发现了那几人其中之一的尸体,不仅未曾腐烂,头颅还被割了下来,丢在一边,死相极为凄惨。”
顾燕失笑道:“一个掌握了足可灭一国实力的人,竟被灭了口?”
唐凤奕道:“故而唐家先辈据此猜测,魇岚极有可能是用了什么揠苗助长的法子,将那几人的修为在短时间内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待到修为散尽便任由其自生自灭。”
顾燕复又坐下,思索间不慎将搁在一旁的广寒给碰倒,发出“锵”的一声响,但却并未打断他的思路。
唐凤奕又道:“此事过后,令整个中土都有了极大的危机感,修仙之风变本加厉,无数的武林中人弃武学道,但学有所成者往往十不成一,就这般情景,依旧遏制不了丝毫。因为,修仙的修士,纵然没有大成,其身体素质,却依旧能较常人提升一大截,可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顾燕会心地笑了笑:“看来,这修仙之风的盛行,肯定碍到了一部分饥饿者的利益了?”
余三七关上房门,缓步走下楼。本想去看看女儿房内炭火是否够用,但看这时间着实不早,女儿怕是早已歇下了,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刚一下喽,余三七正准备洗漱歇下,门外却忽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余三七有些惊讶,这种时节,白天能招待到客人,已算稀有,更何况如此恶劣的雪夜,竟还有人赶路?
老掌柜放下放下盥手的水盆,打扫了一下大堂,正等客人走到门前敲门,再前去应声。谁知那人走到一半,脚步声消失,紧接着“噗”地一声,似是人倒在地上的声音。余三七心里一惊,这严寒天,室外大雪不止,一个万一就有性命之虞,于是慌忙拔开门栓,走到门外查看。
果真,离客栈大门三丈处,一个人倒在了雪地里,他的身体向下趴着,整张脸埋在雪中,“呼哧呼哧”地吐着热气,嘴旁的雪已有部分融成了水。余三七走近时,还依稀听见他说着胡话,却是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这是一个清瘦的少年,身着粗布麻衣,头发凌乱,衣上还带着风尘——也是,大雪天赶路都不带匹马的人,能富到哪儿去?
余三七扶起他时,只关注到他一双狭长的眉毛,一张俊脸泛着红,真像个醉酒的大姑娘似的。
他还真就是个醉鬼,就这扑面而来的酒气,余三七猜都不用猜。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天之内接待两位客人,还都是醉鬼,真不知是走了运,还是倒了霉。
屋外的严寒,衬着屋里暖和舒适。那少年暖了一会身子,酒气渐渐压了下去,却并没有睡过去,反倒清醒了几分。他睁眼环顾了下四周,半晌才发现是个客栈,他转头向余三七抬了下下巴,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是掌柜?”声音浑厚得与这张秀气的脸极不相称。
余三七微笑着点点头,答道:“客官喝醉倒在了外面,要不是......”话没说完,那少年从腰上解下一个破旧的酒葫芦,随手往余三七怀里一丢,而后摸出几锭带着干泥的银子,往桌上“啪”地一拍,道:“把这个打满,再另外温几斤好酒,我现在就要喝,有充饥果腹的东西,多上些,”他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你这里还有房间吗?”
余三七呆呆地应了声“有”。
那少年又摸出一个银锭,丢在桌上:“随便开一间,不用太好的,哎,也别太差。娘的,上回在甘州的那个破客栈的掌柜,给爷弄了间柴房还硬说不是,若非那伙计够机灵,将房钱偷偷退还给了我,爷当时真想一枪砸碎他的天灵盖!”
“你这赤手空拳的,哪来的枪?”余三七这般想着,便下厨房准备酒菜去了。
少年打了个哈欠。
纵使是寒冬,温酒热菜也着实费了余三七一番功夫,加之炉火正旺,不知不觉间额上已冒出一层汗来,等他把一顿酒菜做好时,大堂里早已不见那少年的踪影,只余下大堂的门还大开着,那几锭银子还孤零零地被丢在桌上。
余三七急忙外出探看,这一看不要紧,把他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那少年成大字形躺在地上,将整具身体半埋在雪中,眼神有些涣散,但呼吸依旧均匀,看来神志还算清明。
可老掌柜的神志就有些不清明了。
这是什么邪门的客人?
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直接关上门,由他自生自灭去。那些银子,大不了丢出去还给他。
可看着这么个清瘦的身影就这么埋在雪里,余三七的脚动了动,还是向前走去。
罢了罢了,素不相识的,人家还会对自己这么个屁民的命有兴趣?
“客......客官你在做什么?”说着,轻轻靠近,探出手想扶他起来。
“别动!”声音气若游丝。但依旧吓得余三七一个趔趄。
“别动,别动,别......”他又反复说了几次,声音越来越低。
他微微张开嘴,开始缓慢地吐息。
“呼......”
他的脸又开始泛红,与此同时,周身的雪开始急速地融化。
这般情景一直持续了一刻钟,余三七也渐渐看得入神。
末了,那少年终于逐渐恢复正常脸色,忽地翻起身,伸着懒腰长舒了一口气,仿似满足地睡了一觉。他转头看向一张老脸已冻得通红的余三七,惊诧道:“你,一直在这里守着?”
余三七朝手心哈了口热气,搓着手点点头。
少年起身,朝着掌柜露出了一个笑容,如冬日暖阳:“你这掌柜的,是个好人!”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起喝酒!”
余三七还未应声,忽觉他的手往肩上轻轻一抓,眼前景象一阵模糊,回过神时,已在大堂内,那少年坐在长凳上,斟着酒。
他一瞬间就把自己如老鹰提小鸡般拎进了大堂。
还顺手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