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荒而逃的誉长风心中在被万千蚂蚁噬咬,一如那夜誉府,无能的愤怒带来的只是加快逃命的速度,这是弱者的耻辱。
齐王朝的人像是故意等在终点的刽子手,执行命运里逃不掉的惩罚。当生死的距离缩小,思考能力也变得狭窄,誉长风逃出生天后才感到众多异样。
“独占奇山东南雨林几千年,朝代更迭都不出世,更令人奇怪的是,一个将军就有金丹元婴期的修为,但却只连丝毫术法都不会用。”
“野人们拿着短刀长枪,锋利不输如今的冶铁术精品,是谁在背后支持他们?血尸禁地?这个高唐王朝的邪道宗门,为了什么要帮助这些人。”
“绝对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无论是什么,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功亏一篑!”
终于在一个开阔地追上零零散散的众人,落在最后面的是满公子和他妹妹,两人满头大汗,一副任追上之人宰割的模样。
“誉长风,带我妹妹走。”
满伊儿虽为文弱,但如今却有几分不可抗拒的威严。
誉长风把两个人都扶了起来,说明了一下情况,两人得知那些人没追过来,几乎要痛哭流涕。
“满天星呢?”一直是二人忠仆形象的少年不知去了哪里,誉长风疑惑问道。
“他早就跑了,所有人都走散了。”
满裳儿抽泣着埋怨,这两个月内小姑娘是哭的最多的人,但此时是真正伤了心。
“早一点看清这种小人,对我们也有好处。”
满伊儿安慰着妹妹,却适得其反,满裳儿跺着脚嚎啕大哭,嘴里骂着什么含糊的话,誉长风带着两人继续走,远远就听到另一人在嚎叫,狗贼狗贼的怒骂,不用想就是孙书伯,转过身来见到誉长风,对方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你给我撒开。”誉长风嫌弃的把对方蹬开。
“誉长风,你小子还活着太好了,我们在这帮公主多拖延点时间,他妈的那些狗贼,老子他妈一定要杀上几个。”听到对方脏话乱飙,誉长风想一脚踢在孙书伯的痞子脸上。
简单说明了情况,孙书伯竟有些不甘心的模样。
“你知道吗?那些商人不是高唐人,是张合松的心腹假扮的,张合松也不是什么礼部侍郎,他他妈的是皇帝的幕僚。我们也不是来高唐玩的,他妈的,我们是来高唐喝西北风的。”
早晚会暴露,没想到就这么快,誉长风叹了一口气,祺枝国最后的臣民死的死逃的逃,作为旁观者的誉长风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见他一言不发,孙书伯主动和满公子攀谈,两人一言一语从军政两个方向把孟求知的计划拖出了水面。
边走边找,誉长风又发现几个少女,女歌也在其中,似乎有一个女孩崴了脚,她们在互相搀扶,这让他颇为佩服。
带着众人龟速走了一刻钟才终于见到老妪和昏迷的怜心公主,仅有三个少年和两个商人在帮忙警戒,见到誉长风等人露出惊喜神色。
一盘散沙的群体,在恐惧下已经支离破碎成这个样子,满裳儿泪眼汪汪也没有看到她的满天星,更多的人丢掉众人跑远了。
誉长风一直看着嘴角还沾着血迹依旧昏迷的孟怜心,这个女子是为了救他才受到重伤,张婆婆正盘膝用源气为她疗伤,但老妪也是强弩之末的模样。
“小子,快帮忙!”老妪说完就当场倒了下去,誉长风知道不妙,连忙盘膝而坐,将公主扶住,女子斜躺在他怀中,誉长风忧心忡忡的运转真气进入对方体内探查。
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孟怜心内脏都发生了偏移,肋骨断了四根,心跳呼吸紊乱,丹田内源气干涸,最严重的是其神海中微弱的灵识,这是最严重的伤。
“北斗指北,天下皆冬。”誉长风真气结合四季指法,化作寒气,催入孟怜心体内,减缓其情况的恶化,又用本源真气进行两个人的周天大循环,小心翼翼打通女孩脆弱的任督二脉,翻涌的气血和紊乱的呼吸渐渐恢复规律。
激烈的寒气让女孩瑟瑟发抖,誉长风为了救命可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真气继续循环,清冷之气直通天灵。
“好冷!”
孟怜心微弱的声音发出,却依旧没有醒转,疼痛和寒冷让她眉头皱作一团,誉长风有些心疼,轻声呼唤:“公主,怜心公主。”
女子没有任何反应,却逐渐不再发抖,眉头也慢慢舒展,誉长风心里一凉,这是失去感受疼痛和冷暖的能力了,再这样下去,灵识消散就变成一具活尸了,誉长风有些急迫焦躁,横下心将左手扳指贴到女孩手心。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真气内视加上探幽的灵识,一切都被他感应到,扳指内三个阵法将漫天繁星般的源气点按规律运行,平心静气养神,最中间月亮一般的金丹胚体输出一道雄浑能量,誉长风竟然从中同时感受到了源气和灵识的气息。
孟怜心体内道基源气充盈起来,灵识如复燃的烛火也渐渐明亮,嘤叮轻哼,醒转过来。
“小玉,我们还活着?”
“嗯,我们怎么会死呢?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到了高唐了。”
孟怜心渐渐红润的脸颊,露出真心的笑容,誉长风此时才发现自己怀里躺着的是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一颦一笑,就让他心神恍惚。
“表姐,你终于醒过来了,祺枝国出事了!”誉长风扶着公主慢慢起身,内脏骨头的伤需要时间去愈合,女子长长叹了一口气,神形落寞。“我们祺枝国根本没有和高唐建交吧?”
这消息让在场数人脸色各异,两个商人露出羞愧之色,当即跪下。
“你都知道了。”誉长风不敢联想怜心公主心里是什么滋味。
“早就有些许预感,当你和张婆婆说早晚的事,我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女子说话带着悲凉。
“公主,我们如何是好?”
上前几步,满公子仍跪臣子之礼,孙书伯也板正跪地,一种少女纷纷跪下,誉长风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站在孟怜心身后,静静看着女子要作何决定。
“南诏国的残忍大家都有所耳闻,想必留下的各位都明白了我父皇的良苦用心,我们是祺枝国最后的火种,唯有东山再起,复仇!”铿锵有力的话语展示着自己的决心,誉长风第一次见到如此孟怜心,狂风骤雨不减其骄傲与坚韧。
“我们能做到吗?”不合时宜的柔弱声音来自于之前崴脚的那个女孩。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沉默,孟怜心也自问,这些十来岁的孩子能够振兴祺枝国?
誉长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是孙寿权让他交给孙书伯的,他不知道所谓合适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就决定在最后拿出。
孙书伯挺直的身躯瞬间泄了气,他想起自己走的时候还为自己的父亲去找解药,然而,南诏大军铁骑下,还是生机渺茫。
“我儿亲启,
见此信,你我父子此生便再难相见,不知你路过野人关有没有机会回家看看你体弱多病的娘亲,南诏来势汹汹,国主远见,爱怜公主,遂送你们一条生路,你自得好生珍惜……”
孙书伯读至最后,声泪俱下,将信给了孟怜心,誉长风也看了几眼,满篇都是父亲对儿子的嘱托与教诲,祺枝国的下场也不言而喻,还有对国主想法的阐述,让誉长风心里一震,鼻子发酸。
“……国主与我素以兄弟相称,心思相通,怎会不知,且让公主放下这桩仇恨,做自己喜欢的事,找一个修道宗门好好修炼,你们同行之人隐姓埋名,或经商或读书,莫要再碰兵器,高唐是一个好地方,国主常向往之,能把怜心送到那里,也算了了他的心愿……”
最后是祝愿一众人前途无忧,叮嘱切莫回头,誉长风此时才明白孟求知宽阔的父爱,他以为孟怜心必须要报仇,却没想到,作为父亲的孟求知不过是想女儿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是啊,我们做不到的。”
誉长风替所有人回答了之前的问题,孟怜心红着眼睛斜斜瞪了他一眼。
“先到高唐安定下来,再做商议。”
誉长风背起仍在昏迷的老妪,黄昏下艳红的光彩里,所有人失去了颜色,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悲戚垂首,唯有公主挺着身子,即使几次踉跄也甩开来搀扶的誉长风。
夕阳余晖中,风吹草低,有几人长发飘起,撩荡三千愁绪。
寻见大路,徒行数十里,众人由南疆湿地进入高唐剑南道益州境内,时值高唐纪年六一八年,六月初五,小暑。
而这一年的春夏之交,对于整个高唐都是不寻常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