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长风昏迷了一夜一天，祈雪理所当然将少年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姜无治，女孩知道这是公子到这来的原因。
但姜无治似乎早就知道，并没惊讶，倒是派人把少年安排到一处妇孺居住的山谷内修养，并吩咐专人照料，自己则继续留在前峰。
幽静的山谷内溪水无声，昆虫在夜晚画出的轨迹圈住天上的峨眉月，偶有稀疏虫鸣，才让沉重的夜晚舒缓些许。
在门口覆着少许青苔的石阶上坐着两个轻声交谈的女孩，十二三岁的大大咧咧，十七八岁的唯唯诺诺。
姜寒月语气莫名：“他救了你，并带着消息回来？”
祈雪：“嗯！不，救我只是公子顺手而为。”
姜寒月歪头看着对方的眼睛：“那你是要以身相许吗？”
祈雪慌乱摆手，眼泪都要吓出来：“奴婢不敢，也不配！”
姜寒月按住祈雪的手，轻声道：“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祈雪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说道：“温柔。”
姜寒月怅惘出神，面带微笑喃喃道：“杜郎总是如此，……”
“嗯！”祈雪没在意姜寒月的称呼，只当是她对公子的私下外号。
回过神，姜寒月扑哧一笑：“温柔？怎么可能？”
两个女孩很容易就无话不谈，三言两语间姜寒月就看到了祈雪可爱的一面，这个胆小自卑的姐姐，藏不住秘密，也分外真诚。
“你别看他年纪小，心思可坏的很，姐姐小心被这小子占便宜。”
祈雪重获自由，但曾经黑暗的生活给她的身上和心里留下太多的伤痕，她几乎忘记如何与人交流，竟一时接不上话。
适时少年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阿嚏，是不是有人背后说我坏话。”
看来两人的对话被听的一清二楚，祈雪红着脸，姜寒月撅着嘴进了屋。
誉长风换了一身浅蓝色长衫，乌黑长发随意系起铺在背上，垂鬓挽在耳后，露出一张俊美正气的脸庞，剑眉淡薄尤显少年稚气，星目深邃干净，鼻梁挺直，丹唇含笑，温润如玉，举止间风度翩翩，又有公子般的谦恭，不妖不邪，两个女孩着实看痴了。
“你感觉怎么样了？”姜寒月还在为自己师兄那恐怖的阵法感到担心。
“神清气爽，不过我还有些事情跟你父亲说。”少年并不知道祈雪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
想到誉长风的经历，承受的负担，冒险送信的仗义，她竟有一丝鼻酸。
“是那驼商说的事吧，我父亲去处理了，他想把我送回书院，可我没答应。”
誉长风觉得事情不简单，看来姜无治如今的境地已经不能保证自己女儿的安慰了。
“前方子丑寅卯四座山加起来才三千多人，怎么能抵挡得住数以万计的萧尔国精锐呢！”
女孩放心地把山寨一些布局虚实都告诉誉长风，是真的信任了他。
十三座山，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还有一座荒山，山与山之间无数山谷河道，几乎有一个城大小。
已经是一个成型的势力，后八座山的山谷居住的是避世的百姓，世代耕种自给自足，同时供给前方四座山粮食。
而前面四座山通过收取过路费保护费等方式采购物资对后方进行反哺，自山寨存在已有近百年，这么多年，寨子积攒下海量金银和粮食。
“萧尔国位于西域沃土，国富民强，怎么会跋涉千里盯上姜家的山寨？”
事情绝对不简单，誉长风不知缘由，纵然想破脑袋也没用。但他隐约觉得，有未知的大事件发生，这远安十三山甚至是整个远安国都将是大势所趋的牺牲品。
“那个刘桓的话明显在说明一件事，姜无治有保全山寨的方法，他还期待着雪中送炭。”
看到眼前独自思考起来自言自语完全不关心周围，姜寒月和祈雪对视一眼，无奈摇了摇头。在椅子坐下，两人都有些疲惫，在少年催眠的絮叨下，很快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誉长风只恨自己在辽国之时应少读古文多阅实事，知晓点当今局势，现在没有凭据的猜测，属实有些头大。
转身见两女酣然入睡，誉长风略有歉意。将两人轻轻挪到床上，盖上薄被，轻声道：“辛苦二位了！”
走出房子，来到外面。
除了姜无治，他还想见一个人，辨别一下方向，沿着一条小路向一处山顶走去。
昏暗月光下，婆娑树影旁拴着一批老马，一边卸下的斑驳老旧的马车垫在石头上，像是很久之前就在那里风吹雨淋了，誉长风在近前一丈，拱手轻声询问道：“晚辈誉长风求见前辈。”
许久马车内，传出老者的声音。
“你不必叫我前辈，我不想沾染你的因果。”
老者是有神性的人，灵识修炼到高深境界不惮于望气便可断吉凶，一如冥冥之中的警示，足以让其不敢越雷池一步。
“善因善果，恶因恶果，前辈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誉长风真心想与这位高人交谈，不惜死缠烂打。
“你不懂因果，也不懂天命。”
老者语气有些疲惫，挑起车帘，走了出来，把左手手掌展开在誉长风面前，除了小指其余四指都像被开水烫过一样红紫流脓。
“昨夜我掐算你的未来，还未得到结果，却突然虚空成雷，欲毁我四指。”
老者眯起眼睛深深地看着誉长风，眼中灵气夹杂着神光似乎要看透他身上所有的秘密。誉长风心底发毛，可却坦荡，收起微躬的后辈之礼挺直身躯。
“前辈不怕因果了吗？”
十二岁的年纪便风采卓然，老者颇有些欣赏这少年了，把左手收回长袖，若有所思。
“我掐算你的命格是因，所以可以解答你一个疑惑。”
誉长风思考良久，向合适的人提合适的问题，他也没有让老者为难。“告诉我修道界的常识吧！”
老者也不拖泥带水，语速奇快，“何为修道？凡人修文武，我们修的是道法，自断古以来，传有四大境界，分别是修道，得道，化道，掌道，断古即为开天到生命大灭绝那段历史空白期，之后历经太古上古远古三大古文明时期的恢复，才在这几千年的王朝盛世下出现庞大有序的修道界。但毫无疑问，在这颗山海星上，得道者只存在断古以前的传说里。”
“三千大道的三千其实与佛门所说的恒河流沙之数是同一个无穷无尽的意思，生灵天生不一样，便是同种族也有天壤之别，修道界用道缘区分普通人和修道者，以捕捉源气之势作为鸿沟，区别近道者和普通修道者。”
“可即使是近道者也是道途坎坷，何况普通修道者呢！”
老者略做感慨继续言说。
“如何修道？上古炎黄二帝创下两套相辅相成的普适修炼法门，一曰源神，二曰灵识，让修炼成了体系，但也不过只能达到修道境的极巅，道途无妙法，最后还要靠自己来参悟。”
老者边讲解边把晦涩之处用源气写在空中，誉长风集中精神没有错过一个字。
“炎帝神农所创源神修炼之法，也是流传最广的法门，后世也有高人进行修改，道家始祖老聃结合大周奇卦将源神法精进到极致，在修道境划分五大步，并传下普适法门，源气期，金丹元婴期，化神期，三元合体期，最后大乘得道。”
“黄帝轩辕的灵识法，有些虚无缥缈的感觉，即使各个时代高人辈出依然没有能进行精进，也是五个境界，对应源神法：探幽，通冥，凌霄，合体，得道。”
老者讲的少而精，誉长风获益匪浅，听的入神不由问道：“前辈，如今是何境界？”
没有责怪少年的打岔，老者很有耐心的讲解：“金丹元婴期大圆满，源神成型，灵识通冥。青冥子是金丹元婴小成，金丹软玉，灵识探幽。青漓道人是境界至少是金丹元婴大成，元婴软玉，他的灵识颇为奇怪，抵得上三个探幽。”
看了看少年，颇为不解地说道：“而你，源气期刚入门，灵识却接近探幽。”
“或许小子我从小聪明的原因就是灵识比较强。”
誉长风对于这些境界没有概念，但却惊讶，为何这老者竟然比青冥子和青漓道人还要厉害，其中隐情定不是他能问出来的，所以让老者继续讲下去。
“前辈所言的各个境界有什么不同，还有，道法中的法有什么体系还没说呢！”
像是只知讲课的老师，拿起书卷兀自言说只求几两银子的报酬，老者为少年解释也只是为了了却因果，不管对方是否囫囵吞枣，反正能领悟多少都看他自己。
“有关灵识很难有人能解释清楚，修炼起来多靠机缘和偶得的灵感，先天武者都可提升灵识，比如先天高手的知微境界可内视明目，但武者终不及修道者灵识的大境界。探幽可不借助眼睛探观察世界，通冥可感吉凶，凌霄可神游，合体与得道先不谈。”
“说回源神法，源神是源气修炼到极致才可形成，修成即为化神境界。是元婴发生玄妙变化的产物。此时修道者有两种选择，一、灵识与源神相融合进入合体境界，抛却道体证道成仙；二、选择与道体融合进入三元合体期冲击化道大境界。这也是为何灵识法和源神法通法的最后都是合体境界。”
誉长风听的神乎其神，也不知该如何去问，老者又滔滔不绝，他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修道能做什么？源气期丹田道基储存大道源气，当然也有一些别的法门可以用其他地方代替丹田，不过那已经是跳出普适法了；源气可用术决进行驱策，也可用于丹符咒器阵，都能将源气的作用放大千百倍，各类法门数不胜数，你的七情决就是一部用奇怪方法修炼源神的功法，但你却没有学会驱策源气的法门，所以你只能坐守金山，拿着金子砸人。”
誉长风心想，幸亏昨晚没有冲上去对老者动手，也多亏老者修的不是嗜杀的人，突然少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老者的道号，似乎姜寒月也只是叫他白胡子师兄。
“昨夜多谢前辈留情，不知前辈尊号？”
“不舍红尘所以未取道号，你也不必叫我前辈，你命格诡异，我承受不住，道友相称即可。”
老者通冥的神识似乎忌惮着什么，不愿与少年瓜葛太深，最后也没说名字。
“那好吧！您继续。”
“金丹元婴期，体内源气成丹之后逐渐化成真元胚胎，即源神胚体，此境源气深厚，非源气期可比。”
“化神期，欲入此境必先达到凌霄的灵识境界，元婴化为源神，与凝形的灵识同处神台，有呼风唤雨搬山移海洞彻空间的威能。”
“合体期，修道境界的大成，可深入混沌，大道同游，自断古以来每个时期也不过了了几人。而得道我已说过断古以来就未出现，或许在那段历史空白的太古时期出现过，可也不过是腐朽遗迹里不能被证实的传说罢了。”
“我讲完了，你可以走了。”
誉长风作了一揖，老者转身离去，几步回到马车，他也向住处走去。
微而玄奥，宏而繁杂，道无穷，法奇妙，看似前路漫漫，可誉长风的眼界并没有放长远，他修道以报灭门大仇为先。
誉长风到住处的一路上有颇多感悟，七情决晦涩之处开始逐渐开朗。
这夜，誉长风盘膝在门前，摒弃杂念，苦修《七情决》，直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