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琼羽的“协助”下,关子峰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厨艺大赏,老头子欢快的不行,但关琼羽已然是后背出汗,老头儿时不时的往常菜里重复放盐和调料,又会忘记盐和白糖的区别,酱油和醋的区别,关琼羽在一旁忙的手忙脚乱才让她那些菜没有什么怪味,但看着爸爸开心的样子所有的情绪都消散了。
顾凌岳的心情似乎真的好了点儿,他跟关子峰看起来很说得到一起去,吃饭的时候非要坐在关子峰身边,两个人今天是第一天见面,但却好的跟哥俩好似得,几个年轻的小辈都很惊奇,不了解他们三个人说了什么的情况下兴冲冲的询问苏秋怡。
但苏秋怡只是嘿嘿一笑,却神神秘秘的不告诉他们,只是说到:“这可是他们两的秘密,连我都不清楚呢。”
顾凌岳和关子峰吃的高兴了,顾凌岳颠颠的跑过去,不一会儿就拿过来一瓶好酒打开了,满上了关子峰和苏秋怡的杯子,举起杯子就道:“关老哥,秋怡妹子,咱们仨今天第一次见,但我觉得咱们几个十分投缘,孩子也投缘,我干了,你们随意啊!”
他欢喜的很,来这里本来就没有朋友的关子峰更欢喜,想也没想就仰脖子喝了酒盅里的酒,苏秋怡今日看起来也心情很好,脸上的笑容比平时多了几分轻松,也拿起酒盅来小抿了一口,酒香醇厚,老太太笑嘻嘻的,又拿起来喝了几小口。
几个小辈倒是规规矩矩的,除了杜梦西一脸委屈的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不能吃只能吸着自己面前的粥哀怨之外,席上的三个老人都喝尽兴了,到最后连红姨都被他们拉了过去灌起了酒,红姨推脱不过,最后被拉到了苏秋怡身边,一开始拘谨的很,但几盅酒下肚,也有了一丝醉意,跟苏秋怡说起了顾凌岳拉扯顾静影的事情来,说着说着自己还哭了。
眼看着他们几个老头子老太太都喝的上了头,一个个的眼神都有些迷茫了,苏叶她们却想着,这几个人都压抑了太久了,就任由他们喝下去吧,把平时不敢说的话都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一点,但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还笑嘻嘻听着红姨讲话的苏秋怡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拿过自己面前的酒盅又一饮而尽,拍了拍红姨的肩膀就道:“哎,我呀,以前也有个孩子,白白胖胖的,是个男孩儿,可乖巧了,我多爱那个小家伙呀,但是啊,孩子就那么没了,没了你知道吗,孩子没得时候,肠子都是青的,我这颗心啊,那时候都跟死了一样的,到现在,到现在我都不敢去想那画面,想一次,就跟死了一次似得。”
苏秋怡已然醉了,关子峰和顾凌岳也醉了,两人勾肩搭背的划拳,全然没有听到这边苏秋怡说了什么,可几个年轻的小辈在这一刻却都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
苏叶浑身怔住,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秋怡的方向,满脸的震惊,她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这几件事。
赵温言的眉心在一瞬间就皱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拉住了苏叶的手,而孙景明和关琼羽他们也是猛地看向苏叶,脸色都含着担忧。
只单单从苏叶的脸色,就可以看出来她并不知道这件事。
只单单从苏秋怡说话的哭腔,就可以知道当时的情景有多心痛。
可苏秋怡又继续说了,哭腔变成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感叹:“那段时间呀,我觉得我就跟着孩子死了算了,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我活着做什么呢,可是啊,可是我遇到了我的叶叶,她就那么,就那么,睡在我的门口,那么冷的天,这小丫头也不哭的,只对着我笑,就是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我又活过来了,我怎么能不管这孩子呢,她那么小的一团,对着我笑,我总不能自己死了吧,万一别人不管她呢……”
苏叶的身体,此刻已经颤抖了起来,她只觉得苏秋怡此刻的每一句话,都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脑袋一瞬间被劈的外焦里嫩,她有点儿不知道自己是谁,此刻又在哪,更或者,自己该做什么。
顾静影和关琼羽也惊呆了,她们听着苏秋怡说出来的话,看着苏叶整个人仿佛飘零的树叶一样快要撑不住,却不知道此刻她们应该做点什么。
苏秋怡的一番话,不仅仅是苏叶,在场除了已经喝醉的那三个大人,剩下的小辈全部被震惊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来,此刻的苏秋怡,跟他们以前见过的苏秋怡不一样,她不是那个气质使然的苏秋怡,不是那个言笑晏晏的苏秋怡,更不是那个会温柔的,轻声细语的安慰她们每一个人的苏秋怡。
现在的苏秋怡,是个有伤口的苏秋怡。
每一个孩子,包括苏叶在内,在此之前,他们都以为,苏秋怡是一个完美的人,她其实好,脾气好,她温柔,善良,她热爱生活,每一个人都爱她,每一个都会喜欢她,可是现在,当她一个劲的往嘴里灌着酒,一边跟红姨说话一边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他们惊呆了。
“王八蛋,男人都是王八蛋。”
在所有人无法动弹的时候,苏秋怡拍着红姨的肩膀,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醉醺醺的,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苏叶的眼睛红的害怕,目光紧紧的盯着苏秋怡,但却没有眼泪流出来,赵温言拉着她的手,可以感受到她的身体剧烈的颤动,事实上,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她身体的抖动。
“不是人,不是人啊,我的孩子,他那么小,那么可爱,活生生的被他们害死的啊!”
这是她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从来都是守口如瓶没有说出半分,无法解释她今日为什么会忽然放松了警惕,会将自己灌醉,会说出这些话来,但苏叶的心,此刻剧烈的抽动着,像是在被人凌迟一般疼痛。
她不是苏秋怡的女儿,这个认知在巨大的震惊中后知后觉的传到了她的脑子里,她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深深的恨意,可是在说起她的时候,语调却不自觉的放软了下来,她悲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大家的束手无措之中,苏叶猛地站起身来,几个年轻的都变了脸色,赵温言握着她手的力道猛地加大,害怕她在这个关头会做出什么。
“苏叶!”
赵温言叫了一声,同时很快站了起来,挡住了苏叶的去向,剩下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随着赵温言站了起来,担忧又无措的看着苏叶,杜梦西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受着伤,一个瞬间中也要站起来,微微一动却扯到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苏叶的眼泪终于随着赵温言那一声和大家关切的目光一起落了下来,她紧紧的拽住赵温言的衣服前襟,声音哽咽而又颤抖:“她……她喝醉了,我带她回去……”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怎样,是该大哭,还是应该沉默,更或者应该埋怨呢,苏叶只觉得,现在的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她不是她的妈妈,这让她内心震惊而又悲伤,可她好好的养活了她这么多年,在冬日里救了他的命,小心呵护着她长大,回首过去的历历场景,苏秋怡于她,只有溢出来的爱,从未有半分不好。
相反,苏叶在这个当下,真正难过的,竟然是苏秋怡就这样抱着丧子之痛的秘密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与人分享她内心的悲伤。
她从未明白她的伤痛。
这是这个当下,苏叶心中最真实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