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王朝,多要开两遍国。
一遍灭掉对手,一遍整理山河。
周武王干掉了纣王,分诸侯定天下。此后,亲贵管叔、蔡叔闹事谋反,周公平叛,营造了成周雒邑,即后来的东都洛阳。所以儒家喜欢以周公为圣人。
刘邦在公元前202年干掉项羽后,称汉皇帝,又当了七年天子。这七年里,他忙忙碌碌,一直在杀功臣异姓王:擒臧荼、杀韩信、斩彭越为肉酱,诛英布于九江。卢绾北奔,韩王信和陈豨被杀。此后汉景帝时,又平了吴楚七国之乱。汉武帝又行推恩令,终于诸侯王都老实了。汉朝遂进入全盛期。
朱元璋开国之后,还来得及当三十一年天子,所以动起手,动静也厉害。传说中的徐达蒸鹅赐死不知是不是真的,刘伯温生病后遭遇胡惟庸请的医生而死也有点儿暧昧,但其他如廖永忠逾制而死,朱文正违法囚禁而死,傅友德请赏田而死,众所周知。蓝玉案与胡惟庸案更是连累得血流成河。功臣良将,一时俱尽。顺治皇帝入关坐天下,是1644年。历史也一般把这一年明亡清兴,当成改朝换代。可是当日掌大权的实是多尔衮。之后裂土封王、大臣分立,到二十五年后,康熙擒鳌拜,又四年后启动平三藩举措。从此清朝没了异姓王独大,才算是权真正归天子。
灭掉其他势力一统天下,是一遍;平灭功臣与封疆诸侯,是第二遍。
曼瑟尔·奥尔森先生的名著《国家兴衰探源》,说过这个理论:允许自由地建立各种组织而又长期没有动乱或入侵的国家,其经济增长受到分利集团的阻碍和危害也就更严重。
——事权统一,经济增长快;利益集团多,经济增长便慢。
雨果小说《巴黎圣母院》里,法王路易十一曾经对当日局势不满:
法国有多少绞刑架,就有多少国王,这情势太讨厌了,不能这么下去了。
“总有一天,人们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就只有一个绞刑架,一个国王!”
他老人家也确实在任内大体完成了法兰西的统一。路易十三国王时期,著名的红衣主教黎塞留则北拒英国的白金汉公爵,东撺掇起了三十年战争,终于阻止了德意志的统一,对内巩固了法国的权柄,如此,路易十四才能成为太阳王,成了法国历史上的汉武帝或乾隆爷。
“自己统一,让别人不能统一。”这就是历来强权者的做法。
中古政治从来就是这么黑暗,许多时候,统一事权就是得流血。也因此,赵匡胤那样的“杯酒释兵权”,谈笑间解决权贵兵权问题,实为后世传奇。如刘邦与朱元璋这样坐天下后杀功臣,没大规模殃及百姓,其实也还算好。最怕的就是:明明只想清除一两个异己,却祸及百姓,兵连祸结,那就糟糕至极了。
至于明朝建文帝自己翻船,被叔叔朱棣得了天下,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