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是这话!人家堤外过的是啥日子咱又不是没见,我倒是怕出去以后,想找个后悔的地方还找不着呢!”
众人议论纷纷,一片赞同。
东海:“所以我说,过去,老祖宗们为了口吃的,为了活命进的滩;现在,咱们为了吃得更好,活得更好,必须走出滩!要说对得起老祖宗,咱们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兴兴旺旺,那才算是真正对得起老祖宗!大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大龙、文隽带头,春燕、甜柳、秋兰、柜子等人一齐鼓起了掌。芳草愣了愣,也随之鼓了起来。掌声热烈而又响亮。
老六气歪了嘴,一甩手离去了。
甜柳对东海说了几句什么,东海摆摆手,对众人道:“甜柳说,前几天她到新搬的柳树圈去看了,很过瘾。大伙要是有兴趣,下晌咱们也去看一看好不好哇?”
2、日,柳树圈
这是一个刚建的新村,紧傍大堤,一律高门楼、大房子,街道横平竖直,很有点现代味道。
东海、芳草、春燕、秋兰、春燕娘、老柴、狗冠子、柜子、柜子娘……村里一应该来的人都来了。人们里里外外地在参观着,甜柳不时地做着介绍。
春燕看着街上时好不感动,看过几户农家却没了情绪,一个人在街上想起了心事。
甜柳:“你咋没进去?你看看人家,原先离咱村还有一大截,现在多气魄呀!”
春燕不屑地:“啥气魄呀,还不是个空壳篓!”
甜柳:“哎……”
春燕:“哎啥?你没见人家城里那家,那才真叫家呢!”
甜柳大惑不解地:“哎,你没吃错药吧?咱说着搬迁,你咋扯到城里去了呢?”
春燕一言不发,径自走到一边去了。
东海、文隽、甜柳、大龙等人边走边发着感慨,气氛热烈而又激昂。芳草被冷落到一边,好不孤寂的一副神情。
3、日,秋兰家
正屋里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工厂”,地上、墙上摆着、挂着各式各样的柳编。百鸟、翠黄在专心编着。
院里,芳草边编边与秋兰在说着什么。
芳草:“都是全福他爹。打从洪水以后,我就觉着头都抬不起来。昨天参观回来,大伙那个乐呀、骂呀,我一句话都插不上去,就跟骂的是我似的。”
秋兰:“唉。别说是你了,连我这个沾不上边的这心里头……唉,这个老六,早搬了多好,非得把自己搞臭了不可!”
院外,陈技术员领着一位记者进。记者脖子上挂着照相机。
芳草连忙迎过:“哎呀陈技术员哪!你咋来了?”
陈技术员:“我咋就不能来?”介绍地:“咱的柳编在外边名声挺响,报社的沈记者想参观参观、了解了解,我就领你这儿了。欢迎不欢迎吧?”
芳草:“看你说的!可我这儿有啥好参观的呢?”
陈技术员:“这你就得问沈记者了。”
三人进屋,沈记者惊讶地:“哦——这么厉害呀!”
参观着、品评着、赞扬着,不时还对着样品和芳草闪着镁光灯,拍着照片。
看过一圈,又特意让芳草拿着一件柳编,拍了一张。
芳草既兴奋又局促的神情。
4、日
一张报纸上赫然地印着芳草手拿柳编的照片。
报纸在众人手里传递:陈技术员、赵宣传、春燕、甜柳、全福、老六、秋兰、老棒、芳草……
众人兴奋赞赏的笑脸。
5、傍晚,全福家
秋兰还在对着报纸端量着、评论着:“要说好看呢也算是好看,比真人可是老相多了。”
芳草:“干娘,有你这么看人的呀?都让你给看羞啦!”
秋兰:“看羞了咋的!这是我的闺女,谁有本事也去登登啊!”
芳草一把抢过报纸藏了起来。
秋兰:“好,不让看不看!”思忖地:“报上一登,你的名声响了,你那柳编小组就不兴扩大扩大呀?”
芳草:“不就是仨人吗,还咋扩大呀?”
秋兰:“刚才好几个闺女在这儿喳喳,说是也想跟着你编,就怕你不收。”
芳草:“谁说我不收了?我还成老保守了呢!”
秋兰:“那就好……”
全福兴冲冲进院,要说什么,看到秋兰又止住了:“干娘在呀。”
秋兰对芳草:“那我可告诉她们了。”朝全福笑笑,离去。
全福瞅准秋兰出门,一个箭步,把芳草搂进到怀里。
芳草:“哎呀,你疯啦!”
全福:“好,乡里没人不知道全福他老婆上报纸了的!这一下连我也跟着出名啦!”
芳草:“那你还不去喝几盅庆祝庆祝?”
全福:“嘿嘿,我这不是回来喝,喝……”搂着亲了起来。
6、日,秋兰家
七八个姑娘围着芳草在编花样,芳草边讲边做着示范,众人学得好不兴奋。
7、日,全福家
陈技术员与芳草在谈着什么。
陈技术员:“……你这一出名县里也高兴,所以我一提,马上就同意了。”
芳草似信非信地:“真的呀?”
陈技术员:“那还有假!你到青岛学习三个月回来,就算是俺们外贸公司的人了。不知多少人想进还进不来呢!”
芳草:“真的呀?”
陈技术员:“你不是早就想着出滩,想换个环境,这可是个机会,你可别错过了!”
芳草兴奋地:“这可太谢谢你啦!”
陈技术员:“谢啥呀!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你抓紧准备准备吧。”
芳草激动的神情。
8、晚,全福家
芳草、全福在吃着饭。
全福:“哎,有啥好消息快说呀!”
芳草:“说好吃了饭再说的。”
全福:“好好,该不是又上报纸了吧?”扒了几口,把筷子放到桌上:“我可是吃完了啊。”
芳草:“告诉你,你可别蹦起来。”
全福:“你倒是说不说呀?不说我可是……”
芳草一字一顿地:“我、要、进、外、贸、公、司、啦!”
全福:“啥?你?外贸公司?”
芳草:“没想到吧!今天陈技术员专门来送的。”拿出一张通知,交到全福手里。
全福草草地看了几眼,问:“这么说,你是打谱去了?”
芳草:“全县才六个名额,不是因为登报,还轮不到我呢!”
全福沉吟着,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回来以后,你端的就是城里人的饭碗了?”
芳草:“那倒不管它,反正是我有工作了、出滩了,也省的今天搬迁明天搬迁的了!”
全福阴阳怪气地:“不单是搬迁不搬迁的事儿吧?”
芳草奇怪地:“咋听你这意思,好像不高兴呢?”
全福:“老婆端了城里人的饭碗我能不高兴?”狠狠地:“我倒是得先尝一尝这端城里饭碗的老婆是啥滋味!”扑上前来,抱住芳草便向床上拉。
芳草挣扎着:“你等我说完了行不行?”
全福不言不声,强行地解着芳草的衣服。
芳草急了,狠力一挣,脱了开去。
芳草:“你说清楚,倒是同意不同意?”
全福怏怏地:“同意也行。你先告诉我,你走了谁给我做饭?谁给我洗衣服?还有地里的庄稼谁来种、谁来收?”
芳草愣住了:“这么说,我这一辈子只能窝也不挪地伺候你了?”
全福:“咋着,不应该吗?要不谁找老婆干啥呢?”
芳草忿忿地:“你也太自私啦!多少年我就想出去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告诉你,这一次不管你咋说,我是非去不可!”
全福阴阳怪气地:“去呀!我你当然可以不管,可地总得种吧?种不好上边总得找你麻烦吧?只要是有人能帮你把地种了,种好了,我才不管你那些事儿呢!”
芳草思索的神情。
9、日,秋兰家
芳草与秋兰在择着菜。
芳草:“就这样,早晨连饭都没吃就走了。真没想到,他就那么大一点心眼儿!”
秋兰叹了一口气,起身拿过一个盆子。
芳草:“他这一闹,再想想他爹眼下在村里这名声,我就更觉着非走不可了。”
秋兰:“要说他爹的名声那倒也是,可说到底他是他,你是你,两码子事儿。”
芳草:“那干娘的意思是……”
秋兰:“干娘老了,有些话可能不称你的心。要是我说,你今年二十好几,柳编手艺又好,也算是有家有业、不愁吃不缺穿的了,还向外跑的个啥劲儿呢?自己吃苦受累不说,还闹得个家里家外不得安生。”
芳草不敢相信地瞪大着两眼。
秋兰:“再说结婚几年了,也该有孩子了,等有了孩子……咱们女人哪,再想得宽,想得远,末了也脱不了围着孩子转!”
芳草欲言又止,好不失望的神情。
老棒回家,一言不发,找了两件东西便要离去。秋兰喊住他,低声说着什么。
芳草走过,期待地:“爹……”
老棒瞟了她几眼,长叹一声道:“唉!现如今这些年轻人哪……”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芳草越发失望的目光。
10、日,全福家
芳草心事重重,闷闷不乐地进到院里。
老六的门开着,她有心进去,思忖了思忖,却又踅回到自己屋里。
她倒在床上,两眼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陈技术员的声音:“你到青岛学习三个月回来,就算是俺们外贸公司的人了……你不是早就想着出滩,想着换个环境,这可是个机会,你可别错过了!”
——全福阴阳怪气的声音:“去呀!我你当然可以不管,可地总得种吧?种不好上边总得找你麻烦吧?只要是有人能帮你把地种了,种好了,我才不管你那些事呢!”
——秋兰的声音:“要说他爹的名声那到也是,可说到底他是他、你是你,是两码子事儿。”“要是我说,你今年二十好几,柳编手艺又好,也算是有家有业、不愁吃不缺穿的了,还向外跑的个啥呢?”“再说结婚几年了,也该有孩子了,等有了孩子……咱们女人哪,再咋着想得宽、想得远,末了也脱不了围着孩子转!”
——老棒的声音:“唉!现如今这些年轻人哪……”
芳草坐起躺下,又坐起躺下,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哭得好不伤心。
她哭够了,两眼怔怔地望着屋顶。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坐起,擦干泪水,出门而去。
11、日,村边房台处
柜子还在垫着房台,原先垫好的房台被大水冲了不少,变得矮多了。
芳草走来:“柜子!”
柜子:“芳草啊,嘿嘿。”
芳草:“咋,你还垫哪?”
柜子:“不垫咋着?那搬迁光是嚷嚷,谁知道啥时候啊?”
芳草叹一口气,说:“我有个事想求你,你肯不肯帮忙呢?”
柜子:“啥呀?我能帮啥呀?”
芳草低声说了几句,又道:“就这三个月,回来我再另想办法。我给你钱,真的,我把这几个月卖柳编的钱全给你!”
柜子为难地:“哎呀,这个事……”
芳草:“我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吗……再说,这几个月地里的活也不多……哎呀,你帮不帮啊?”
柜子:“你的事我能不帮吗?不就是多出点力气?要是给钱我才不要呢!”
芳草:“这么说你应了?”
柜子摇着脑袋:“我就是怕全福……”
芳草:“这是我求你,又不是你求我,你怕的啥呢?”热切地:“柜子,哎呀柜子哥,我叫你哥了还不行啊!”
柜子不无疑虑地点了点头。
芳草:“这可太好啦!下次见了春燕,我得好好夸你一顿才行!”
柜子眼睛一亮。
12、傍晚,全福家
秋兰在为芳草量着衣服。
秋兰埋怨地:“你呀!那天我是不情愿你去。你真的要去,那几亩地我和你爹还不能帮着管一管?用得着求人家柜子!”
芳草:“我不是怕累着你吗!”
秋兰:“咱是王宫小姐还是贵族夫人?地里那点活就累着了?行了,你走你的,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了。”量完,叹着:“唉,你们这些年轻的呀!”出门去了。
院外,全福入来。
芳草迎出:“回来啦!”
全福闷闷地嗯一声,进到屋里。
芳草边拾掇饭边道:“地里的事儿我跟柜子和干娘说了。柜子说愿意帮忙,干娘说,有她和俺爹就行了。”
全福阴阳怪气地:“到底是娘家人向着你呀!”
芳草:“啥向着不向着的。干娘是可怜我,怕我去了心里不安生,也为了你不分心。”
全福:“啥?为了我?她还为了我!为了我快点死吧!”
芳草生气地:“你就这样说干娘啊?你也太不像话啦!”
全福:“像画你贴到墙上啊!你们娘家人可真了不起,合着伙儿欺负到我头上来啦!”
芳草:“全福……”
全福发作地:“你少来这一套!我告诉你,你愿过就好好地待着,不愿过就滚你的蛋!我才不稀罕你那个臭娘家呢!”
芳草惊住了:“你!你……”
全福:“滚!滚回你娘家去吧啊!”
芳草掩面直奔而去。
13、日,乡供销社
全福、孙姐等在卖着货。全福阴沉着脸,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所长夫人(30多岁)进,她挨着柜台看过一圈,来到全福面前,朝化妆品架子上指了指。
全福爱理不理地拿过一瓶“飘柔”洗发水。
她推回“飘柔”,又向架子上指了指,全福随手又拿过一瓶“丽花丝宝”。
她又推回“丽花丝宝”,向架子上又指了指。
全福有些不耐烦了,随手把一瓶“海鸥”洗发膏重重地放到她面前。
所长夫人:“哎,你这是啥态度?”
全福:“你说啥态度?你是哑巴吗?”
所长夫人:“好,你骂人!”
全福:“你才骂人呢!”
孙姐连忙走过:“咋着了?咋着了?”
所长夫人:“他骂人!他骂我是哑巴!”
全福:“你不是哑巴,这么乱指划啥呢?”
所长夫人对孙姐:“你可听见了啊!你可听见了啊!”
孙姐对全福:“你咋这么说话呢!”把他拨到一边,对所长夫人:“你要哪一种?洗头膏还是化妆品?”
所长夫人却不肯罢休:“不行!他骂了人想拉倒不行!今天非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来不行!”
全福:“不行咋着?你说吧!不行咋着?”
孙姐:“全福,你干啥?不能少说两句啊!”
全福越发英雄起来:“你别管!她不是找我的事吗?我还正想找她的事呢!”对所长夫人:“我看你这人挺能啊!哎,今天我就是骂了你,你咋着吧!”
所长夫人:“好!你小子有种!你小子有种……”
门外跑进一伙看热闹的人,小公安也在其中。他朝全福瞪起了眼:“你小子想干啥?你小子想干啥?”
全福:“哎,小公安,你咋着……”
小公安指着所长夫人:“这是我们新来的王所长的夫人修老师,你小子也太狂啦!”
全福猛地愣住了。
孙姐对所长夫人:“哎呀,这可太对不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