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冠子气喘嘘嘘,站了几次都没能站得起来。
几个半大的孩子又喊起了号子:“狗冠子——加油!狗冠子——加油!”
狗冠子用力地站起来,踉跄地,嘴里却还是嚷着:“打死你……我这就打……打死……你……”
8、日,全福家
芳草在用柳条编着工艺品,她已经编了好多。春燕从院外跑进抱住芳草便跳了起来。
春燕:“考上啦!考上啦!”
芳草:“你疯啦!啥考上啦?”
春燕:“我考上啦!考上公务员啦!”抖着手里的通知书。
芳草接过看了看,也随之跳了起来:“太好啦!哎呀太好啦!”
芳草:“你娘知道了?”
春燕点点头。
芳草:“柜子呢?柜子高兴不高兴?”
9、日,柜子家
柜子娘正在院里洗着衣服,柜子从院外进。
柜子:“娘,俺春燕妹考上啦!”
柜子娘:“啥?”
柜子:“听人说,上边招考公务员,俺春燕妹去考,考上啦。”
柜子娘;“这是多咋的事儿?”
柜子:“说是考了好几个月了,今儿个通知才来。”
柜子娘大惊:“啊?”沉静片刻,追问地,“你咋不早跟我说一声?”
柜子:“我?我咋知道哇?”
柜子娘:“打从原先,她就没给你透过风?”
柜子:“啥风啊?刚才还是锁子跟我说的。”
柜子娘惊住了:“哦,这是存心瞒着咱们哪!存心要给咱们好看哪!”对柜子:“那你还不赶紧去找!这一回,你那媳妇不跑了才是怪了呢!”
柜子这才明白了:“啊?……那,那咋办呢?”
柜子娘:“不是说了让你赶紧去找!这一回说啥也不能让她走啦!”
柜子嗫嚅地:“找?找谁呀?”
柜子娘:“找谁?找春燕!你那好媳妇啊!”
柜子不吭声了。片刻,道:“要找你找,我才不找呢。”
柜子娘恨恨地:“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到这份儿上了还挺不起腰杆来!”擦干手,解下围裙朝向柜子一扔:“那媳妇是我的呀?”出门而去。
10、日,村边一处
房台前码着两垛砖瓦,老柴把刚刚运来的一车码好,赶上大车离去。
柜子娘找来,喊着:“老柴!老柴——”老柴却已经走远了。
柜子娘向村里走去。
11、日,春燕家
春燕娘在洗着衣服。柜子娘风风火火赶来。
她半是哭半是闹地嚷着:“哎呀我的好亲家唉!这可真是不得了啦!”
春燕娘一惊,连忙迎过笑脸:“哦,是她婶子啊。”
柜子娘:“听说春燕大喜啦,这可是真的?”
春燕娘尴尬地:“啥喜呀。我这不正想着跟你去说吗。”
柜子娘:“跟我去说?哎呀我算是啥呀!我要是耳朵不尖,明年这时候还不定知道不知道呢!”
春燕娘:“她婶子,你可千万别那么说。”
柜子娘:“那还用我说吗?春燕好几个月前考的试,直到现今,连个风都没给俺柜子透,这不是把俺柜子当聋子瞎子吗!”
春燕娘理屈地:“她婶子,这个事儿着实是不对!我也跟春燕说过几次,可这孩子……”
柜子娘:“这么大的事儿,她一个孩子说咋样就咋样了?那还要你这当娘的干啥呢!”
春燕娘:“她婶子,你也知道春燕是那好脾气的人吗?”
柜子娘:“脾气不脾气我不管,你就说这个事打谱咋办吧!”
春燕娘自语地:“原先说是考考试试,哪知道就考上了呢……”
柜子娘:“考上没考上,这个‘干’她也别想去当!”
春燕娘:“可春燕她能应吗?”可怜巴巴地:“你说这个事可难死人了!”
柜子娘:“你告诉春燕,可别抓着俺柜子好欺负!她要是想耍弄俺柜子,趁早就死了那个心!”
春燕娘:“依着我也是不成心让她去,可春燕要是非去不可,我也不能把她绑起来呀。”
柜子娘凶凶地:“非去不可?非去不可,可别说我不认她这个没过门的媳妇子!要是逼得急了,我是杀人的心都有!”
春燕娘惊住了,两眼怔怔地,竟然便抽抽嗒嗒抹起泪水来了。
12、日,村边的菜园里、小路上
春燕娘边拔着菜,边抽抽嗒嗒地抹着眼泪。
她提着一篮子菜向村里去,走着走着,坐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又抽抽嗒嗒地抹着眼泪。
老六倒背两手溜溜达达走来,好不奇怪地来到面前。
老六:“是春燕她娘吧?你这是咋啦?”
春燕娘看他一眼,没有吱声。
老六:“哎!这是谁欺负你了?……说呀!有我老六作主你还怕的啥呢?”
春燕娘抹把泪水,抬起头来:“你作主?不叫你在个大喇叭头子上呜哩哇啦,还不定有事呢!”
老六:“哎——我?我咋了?……这你可得说清楚啊!”
春燕娘起身走着:“说啥清楚!考公务、考公务,不是你在那喇叭头子上嘘喊的?花了那么多钱去考,考,这回好啦……”又哭起来。
老六随后而行:“哎,春燕不是考上了吗?这考上了咋还……”
春燕娘:“不考上还好了呢!你去问问人家柜子他娘!俺这日子还不知咋过呢!”抽泣着走去。
老六站住了脚步。
13、日,村边房台前
柜子在卸着土,柜子娘正向儿子说着什么,高音喇叭里传来老六的声音。
老六:“柜子他娘听准了啊!柜子他娘听准了啊!我这有特、特、特要紧的事儿,你立马到村委来一趟!啊!柜子他娘听准了啊!柜子他娘听准了啊!我这儿有特、特、特要紧的事儿,你立马到村委来一趟!啊!”
柜子娘且惊且疑,赶紧上了房台。
14、日,村委会办公室
老六恣悠悠地坐在椅子上,柜子娘急急而来。
柜子娘:“说是找我有事儿?”
老六:“哦,你来了。”也不让坐,站起:“咋,听说是春燕考上了干,你不让人家去,有这事吗?”
柜子娘一怔,道:“你说这呀!不是俺柜子跟春燕好吗!这好了这么多年,她要是一走,那事儿不就黄了?俺柜子不就让她给坑了吗!”
老六:“这码事我知道,黄不了!”
柜子娘:“黄不了?这一个村成天在一起还不冷不热呢,那要是走,一年到头不照面儿……”
老六:“走哪儿?天边上去了?公务员不假,可这是乡里自己搞的,离土不离乡、还是咱村人懂吗?她要是真想黄,你找我呀!”
柜子娘:“那可不行!真到那时候,只怕是找你也是白搭!”
老六虎起脸来了:“哎!你这说起来还有理呢?这是政府下的令你懂不懂?这政府的令你想改就改了?你想不让去就不去了?那政府不成他娘的泥屎蛋球了?我告诉你这个事啊,春燕现在可是政府的人了,你要是硬拦,政府那个玩艺儿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柜子娘被震住了:“那……那……”思谋着,片刻又道:“要是非去不可也行,去以前可得把结婚证给我领了!”
老六:“哎,你这个法儿倒是有点门路。可也得人家春燕乐意呀。人家要是不乐意,你还砍了人家脑袋不成?”
柜子娘:“可……可俺柜子总得有个抓手啦!”
老六:“抓手?那结婚证是啥?不就是一张纸吗?她要是愿意咋都好说,那要是不愿意,这么一……”作了一个撕纸的动作,“不就没戏了吗!”
柜子娘:“那照你说,俺们就啥法子也没有了不是?”
老六:“你咋就这么不开窍儿呢!她这会儿考上了,你要是硬拦着不让她去拦不住不说,她还跟你记仇。那要是你高高兴兴地送她去呢?嘿嘿,她就是肚子里想变卦,那也得……嗯!”
柜子娘茅塞顿开,连连地拍着巴掌:“哎哟老六哇老六哇老六哇!你可真是大恩大德、大恩大德呀!”
15、傍晚,春燕家
春燕娘在编着柳编。她忧心忡忡,不时地叹着气。
柜子娘进,满脸都带着笑:“她婶子,忙啊!”
春燕娘吓了一跳,连忙站起,紧张地:“啊,啊……你来啦……”
柜子娘:“春燕哪?还没回来?”向屋里瞥着。
春燕娘越发紧张地:“没……没……真的没……”
柜子娘:“先头儿我说的那些话,你听着挺扎心吧?”
春燕娘:“没……没……”
柜子娘:“我这个人你知道,刀子嘴豆腐心,说是说了,哪说哪了,你就别给春燕说了啊!”
春燕娘不知所以:“……”
柜子娘:“其实春燕能考上干那也是好事。多少人他想考还考不上呢,是吧?”
春燕娘吃惊地瞪大着眼睛。
柜子娘:“刚才我跟柜子说了,柜子也挺高兴。这不,”拿出一包东西,二百块钱,“逼着我赶快送来,给他春燕妹庆祝庆祝呢。”
春燕娘越发摸不着头脑,只是推辞地:“她婶子,这是咋说的呢。说啥我也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
柜子娘:“这就见外了吧。别说春燕考上了干,就是当了乡长、书记,咱该是亲家也还是亲家对吧?”
春燕娘:“她婶子,这些年我和春燕欠了你那么多情,这还不知道咋还呢。这一回,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坚决地把东西和钱塞了回去。
柜子娘故作其态地:“这么说,外边传传的那些话是真的了?”
春燕娘:“啥?外边传传的……”
柜子娘:“外边人家都说呀,说春燕这回成国家干部了,立马要跟柜子吹啦!”
春燕娘急了:“你听听,这可是从哪儿来的?”
柜子娘:“还说是你和春燕已经给人家说了,俺家柜子从根儿上就配不上春燕,春燕下步起码得到城里去找个啥……啥书记、主任的当女婿!”
春燕娘:“你说说这不是天上飞来的谎吗!我这刚刚……门还没出……春燕这到她姨家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气得说不下去了。
柜子娘:“那照你这么说,你还没忘柜子他爹的那份情分、还认俺柜子这个女婿了?”
春燕娘:“她婶子,柜子他爹的情份我敢忘吗?我要是忘了,不认柜子了,春燕他爹在天曹地府能饶了我吗?”
柜子娘:“你这话我信。人要是没了良心,天雷地火也放不过他!”口气一变,“可要是春燕由不得你呢?要是她见风使船,非把俺柜子甩了呢?”
春燕娘:“她婶子,你把话说这儿,我也把底交给你:春燕她要是敢甩了柜子,我当娘的这条命就送给她啦!”
柜子娘:“哎哟哟,到底是亲家母!你这么说我可是把心放肚里了!”拿出东西和钱,“既是这么说,这点东西和钱你就更得收了!”塞到春燕娘怀里。
春燕娘思忖了思忖:“也好,我就代春燕收了!”
柜子娘还要说什么,春燕从院外归来。她看到柜子娘不觉一怔,应付地说了声“婶子来啦”,便向屋里去。
柜子娘却热情地:“春燕!听说你考上干了?好事!真是天大的好事!我这不正跟你娘庆祝哪!柜子说了,让你去了以后别想家,也别老是惦记着他,杀下身子好好干,干出个样儿来,也给你娘和你婶子、你柜子哥争争脸!啊!”
春燕意外地:“那……那可真谢谢婶子了。”
柜子娘:“啥,一家人哪来的两家话!你柜子哥说了,只要是你乐意的事他保准就乐意!你就放心地走,放心地去,你娘这儿有个大事小情的,我和柜子全包啦!”
春燕感激地:“婶子,你可真好!”
柜子娘得意的笑容。
16、日,甜柳家
甜柳在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甜柳娘在编着柳编。
甜柳:“娘,这儿,眼角这儿,我咋就绣不出味儿呢?”
甜柳娘看着,指点着:“换线,两股合起来……哎。”
甜柳合起线来,果然绣出了精神。
甜柳娘:“甜柳,上班的事你倒是去也不去?”
甜柳:“真是,你咋也唠叨起来了!”
甜柳娘:“我是觉着你着实也不小了,总不能老是憋在家里,该出去干点啥还是得出去干点啥。”
甜柳:“那原先酒店招服务员,你咋不让我去呢?”
甜柳娘:“咋不让?就是不让!那酒店是咋服务的你没听人家说?都得三陪,陪着人家……”
甜柳:“得得!叫你说麻烦了!”一转,“那你咋知道,这一次姓冷的安的不是坏心呢?”
甜柳娘:“哎!人家姓冷的孬好是个经理。再说他人是大点、丑点,可对你和咱家……”
甜柳:“娘,你也叫他收买啦?”
甜柳娘:“啥收买不收买的。我是说,也别把人家想得太坏。他给钱咱干活咋着?再说,家里眼下你也知道,靠你爹那几亩西瓜,能混上吃穿就不错了。以后你结婚咋办?要是再真搬迁,又得拆房子又得盖房子,你说说这个日还咋着……”
甜柳被说得动了心,却道:“那我去了,他要是老缠着我咋办呢?”
甜柳娘:“昨儿人家特地跟我说了,说是你去了,人家保证不让你为难,保证不提求婚的事儿。”
甜柳:“不可能吧?”
甜柳娘:“这是人家亲口说的,特地让我告诉你的。”
甜柳:“那……那他要是说话不算话呢?”
甜柳娘:“叫你这么说哪儿也不用去了!……哎呀,他要是说话不算话,你再回来不就得了?那腿胳膊不都长在你身上!”
甜柳无话可说了,心里却还是不踏实儿:“那……我得问问芳草、春燕她们。”
甜柳娘:“人家可是说了,这两天就要个回话。”
甜柳只是织着,不肯回声。
甜柳娘急了,数落地:“整天里想着出滩出滩,这真要出去了,咋倒又……”
甜柳不耐烦地把手一甩:“我知道了行了吧?”
17、日,红柳滩
芳草、春燕、甜柳边吃着瓜子儿边聊着天儿。
甜柳:“……他是看出俺爹说话不管用,才又求到俺娘的。”
春燕:“也别说,姓冷的这家伙对你也真算是下了功夫啦!”
甜柳:“烦不烦哪?谁要你说这呀!”
芳草:“他既然答应不提求婚的事,我看也没多大事了。”
春燕:“你说得轻巧!那不全凭他说吗?他不提求婚,可今天往你宿舍里跑,明天叫你去陪着他玩,还不照样?”
甜柳:“还真是的!那,那咋办呢?”
春燕:“我看哪,你要是真心想去,至少还得加上两条:不准他进你宿舍的门,不准让你陪着他玩!”
甜柳:“对,对。”掏出纸笔记下了,“还有呢?”
芳草笑着:“这下可真成谈判啦!”
春燕:“该谈那就得谈!对这种人,你软了那才好呢!”
芳草:“那照你这么说,你列多少条也没用,他现在答应了,到时候说:没有啊!不知道哇!你找谁去?”
春燕:“……让他签字划押!对!让他签字划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