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为武中奇建立作品展览馆的消息,打动了已故著名画家李苦禅的夫人李慧文、儿子李燕的心。李苦禅是中国当代大写意画的代表性画家,他的作品在国内外都有重大影响,但画家生前死后,几次想找一个永久珍藏作品的地方都未能如愿。李慧文和李燕,把希望寄托到济南身上了。
母子俩找的第一个人是市委宣传部长孙常印。孙常印自然没有不欢迎的道理,但考虑到场所和资金方面的诸多难题,亲自找到郭元祥问:“怎么样,这一次你要不要?”
郭元祥说:“这么好的事儿抢都抢不来,哪儿来的不要的道理?”
可这次有人大不以为然,说:“武中奇看的他是个老革命,李苦禅不就是个画家吗?这样的画家多了,都来你放得下吗?”
郭元祥说:“我们要的是文化遗产。这些书画都是无价之宝,现在不收藏将来再想收藏也晚了。”
人家说:“你是管公园的,不是开收藏馆的!”
郭元祥说:“文化离不开公园、公园也离不开文化,缺少文化内容和内涵的公园是留不住人的!”
人家说:“你这个理儿不错,但你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吃,当不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在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人态度明朗,园林局内部意见一致,经过改革手里也有了几个钱,郭元祥毅然投资六十万(其中二十万是省财政无私支援的),在富有古代庭院气息的万竹园,为李苦禅建起了一座永久性作品纪念馆。
一九八七年,继武中奇、李苦禅展览馆之后,著名书画家孙墨佛、孙天牧父子的剑门书画馆,我国当代杰出的小写意花鸟画家王雪涛纪念馆,也先后在大明湖公园南丰祠和趵突泉公园沧园内建成。围绕着被誉为泉城绿色项链的环城公园,建起的四位当代文化名人展览馆,犹如四颗奇光异彩的明珠,必将给今天和明天的济南人,带去无尽的芬芳和常说常新的话题。
济南有个植物园
植物园在南方并不稀奇,在北方就显出珍贵来了。显珍贵还在于新建,在于靠近市区,每逢节假日老少妇孺举步可至,而且规模可观,高高低低、山山水水、花花绿绿七百余亩地界,好壮观广阔的阵势和气派。
某年某月某日,中共中央总书记视察济南,当他站到植物园内的一块高地上举目四顾时,不禁赞道:“济南市能在这种地方保留这样一片绿地,很不容易!”
某年某月某日,国务院一位副总理到济南检查工作,当他在植物园内环行一圈后,对陪同的一位领导同志说:“济南的干部很有远见!”
的确不容易!
的确有远见!
这片位于市区东南方,地处千佛山、马鞍山之间的绿地,曾经是国民党济南绥靖区司令王耀武的飞机场。王耀武被俘、国民党垮台,飞机场一变而成为共产党和人民群众举行政治集会的广场。后来广场换了地方,这里成了一片果园。果园很是兴旺了一阵子,后来就逐渐败落和被人遗忘了;一遗忘就是二十几年,直到新时期艳阳高照万物复苏,才逐渐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注意是绝然不同的:规划师们在这里标上了“济南植物园”的字样,而另外一些人们,则把他们心目中构想的办公楼、宿舍楼,悄悄地瞄准了这块世外桃园。
盖房建屋最讲究的莫过于地脚。随着城市建设高潮的出现,好地脚是越来越少、越来越难选择了。征地难、拆迁难,市区内一亩地皮的价格从十几万飞涨到几十万、一百几十万。更重要的是市声嘈杂、环境恶劣,每到夏日酷暑,温度至少比市区外围高出两三度。没权没势的单位只有花大钱和委曲求全,而某些有权有势的单位,眼睛便集中到市区外围的绿地上了。绿地,那可是环境位置又好,价钱又偏宜的地方啊!
绿地由此而被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和平路以北、历山剧院以东是规划中的公园用地,几年功夫变成了一片楼群;英雄山、千佛山周围是济南的风景林区,但违章建筑林立,非法侵占不断,几年被蚕食了一千多亩;由于历史留下的一些疑案悬案,公园用地和苗圃、山林遭到掠夺、砍伐的事时有发生。
绿地是现代城市文明公认的主要标志之一,保护绿地就是保护城市文明,就是保护千百万城市居民的生存和生活环境。保护绿地,由此成为城市建设者和管理者们的一项义不容辞的任务。
保护不能靠设关建卡,最好的保护莫过于建设——把规划绿地建设成公共使用绿地。可建设是需要钱的,钱又恰巧是最让人头痛的东西。为了解决这个矛盾,为了使规划中的绿地不至遭到全军覆没的命运,前几年市里借助城市综合开发的力量,拿出一部分绿地建房卖钱,用卖得的钱相继建起了百花公园、槐荫公园。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对于郭元祥和园林局的干部们说来,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接受的。
更难以接受的,是人家的眼睛又盯到那片果园即规划中的植物园的地面上了。
由于树龄太大、品种太老,每年要赔进十一二万块钱,郭元祥决定把原有的苹果树全部伐掉,换上新品种。这边刚刚动手,那边——某权威单位的一次会上,有人就提出指责,而某新闻单位就奉命前来“曝光”。郭元祥不知内里,一番解释说明总算过了关。可没过几天,某权威单位就传过话来,说是既然果树要砍,他们打算把办公楼搬到这儿来;地不白要,一百二十亩,用他们原先占用的那座王府大院兑换。郭元祥先是一惊,仔细想想,用一片未经建设的绿地换回一座园林式庭院确也值得,便想答应下来。哪知事情向市里一提,一位了解内情的领导同志告诉他,那座王府庭院的所有权并不在某权威单位手里,所谓兑换根本无从谈起。郭元祥这才如梦方醒,明白了人家的真实用意和苦心。想凭白占用绿地建办公楼是决不可以的!郭元祥断然地把问题挑到了明处。
某权威单位既然有权有威,自然不会把一个小小的园林局长放在眼里。事情挑明后干脆八方活动,指明就是要在果园地里盖办公楼。客观地说,某权威单位的要求并非全然无理,做为一级国家权力机关,多年来竟然没有一个固定办公的地方,而要盖资金力量又有限,想找一个既风光又省钱省力的地脚,实在情有可原。可这一活动不要紧,另外一些权威单位立刻把眼珠子瞪得滚圆:只要某权威单位得逞,他们就会蜂拥而入,把这片世外桃园变成一片热热闹闹的前庭后院。
事关重大,市里咬紧牙关就是不肯松口。于是就找省里。一连找了两年,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省里一次会议表示了原则同意的态度。
消息传到济南,翟永浡亲自打电话把郭元祥叫到办公室。济南的公园几十年来吃的都是前人的赐予,翟永浡从一开始就是把植物园、百花山等,做为留给后人的一项业绩来对待的。
“我摸了一下底儿,省里几位领导都不情愿,春云同志始终没有表态。”翟永浡说。“元祥,你敢不敢顶?”
郭元祥肚里正憋着一窝子火,回答说:“你市长敢顶我就敢顶!”
翟永浡说:“那好,咱俩顶顶试试。”沉思了沉思,又说:“要顶也不能硬来,得赶快把植物园建起来才行。”
建起了植物园,哪怕只围上一道墙、挂上一个牌子,有人再打主意,那就是有关群众直接利益和民愤的事了。
郭元祥说:“好,我马上动手。”
翟永浡舒了一口气,又不无歉意地说:“钱我只能给你二十万,其他的你自己想法吧。”
郭元祥说:“你放心,把园林局卖了,我也得把植物园保下来!”
从翟永浡办公室出来,郭元祥火速跑到建筑工程部门求援,而第二天天未及午,几百人的建筑队伍就开始围绕果园筑基垒墙,近二十台推土机、挖土机也开始了堆土造山、挖土成河的作业。副局长于洪生成了现场指挥。
某权威单位火速派人找到工地,指着东北角说:“这块地方是我们的!谁也不准动!”
郭元祥立刻把工地上的推土机、挖土机全部集中到东北角,一阵轰鸣,东北角变成了一片丘陵谷地。
某权威单位来人气急败坏,又指着西南角说:“这一块我们要了!谁敢再动可别说我们不客气!”
郭元祥嘴上应承着,第二天一早却又把推土机、挖土机全部调上了西南角。
对方急红了眼珠子,一位处长出马找到郭元祥面前,说:“你就是郭元祥吗?我们那儿几位领导可都知道是你在这儿当园林局长!”
郭元祥倒笑了,说:“别说我这一级干部轮不到你们来任命,就是轮到,我快六十岁的人了,叫我干我还不想干了呢!”
围墙拉起,山水建起,“济南植物园”的牌子挂起,正赶上春雨潇洒,植树节临近。郭元祥找到翟永浡说:“市长,今年植树节,我看就请省和军区的领导到植物园来吧?”
按照济南市提出的方案,那年植树节山东省、济南军区、山东省军区的领导,全部来到植物园参加植树劳动。某权威单位的领导人也来了,并且对济南建起这样一座植物园,给予了热情评价。
听着那位领导人的话,翟永浡和郭元祥会心地笑了。
不和谐的进行曲
大凡能干点事业的人都有点怪脾气,这是不是普遍规律难以定论,起码在郭元祥身上是验证了的。
某年某月某日,市里一位领导干部在五龙潭召开现场办公会,因为批评到园林局的一件事与事实不符,郭元祥火了,当即起身退场,并宣布说:“这种会我不参加,园林局的人谁也不准参加!谁参加我按旷工处理!”
对外如此,对内更如此。在园林局,郭元祥的话就是法令、法规,哪个捋了胡子,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可是有人偏偏醉死不认这壶酒钱,硬是拿着麦芒去跟针尖对。这个人就是贾祥云。
贾祥云是郭元祥一手提拔的干部,从公园副主任到主任,又从公园主任到副局长。按说他对郭元祥的脾性比谁都清楚,对郭元祥应该是毕恭毕敬、服服贴贴的一副模样。但长成的身子生就的性,一遇到所谓“学术问题”,贾祥云痴迷、搜寻名石的那股劲头就又上来了。
植物园里要建一座大暖房,郭元祥要求要高大、要开阔、要新颖,这一点贾祥云没有异议。但在具体设计上,他的看法与郭元祥有分歧。郭元祥听他说过,并没有向脑子里去。
那次举行设计论证会,请来了北京和外地的不少专家。会议开始,为了引导与会专家畅所欲言和支持预选方案,作为东道主和会议主持人的郭元祥点了贾祥云的名。贾祥云并不客气,按照自己的思路想法,对预选方案进行了好一番审视挑剔。这大出乎于郭元祥的意料。虽然这并没有影响会议正常进行,按照郭元祥的意愿会议顺利通过了预选方案,在郭元祥心目里,贾祥云的所作所为还是无异于一次“叛逆”和“政变”。
会议结束后,他把贾祥云叫到面前问:“你今天的发言代表谁?”
贾祥云说:“不是说让我以专家的身份参加吗?”
郭元祥勃然大怒:“你是什么专家?哪儿请你这么个专家来的?”
“你让我发言,我总不能……”
贾祥云还想辩解,郭元祥已经拂袖而去。
第二天局党委会、局办公会,没人通知贾祥云参加;原先贾祥云分管的那摊工作,被分配给其他几位副局长负责;办公室和汽车司机接到通知:以后凡贾祥云要车一律不派不出。园林局不要了走人也好哇,不,还不提走的事儿,让你干挂、干熬着。贾祥云成了名符其实的“待业局长”和“不管局长”——他管不着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管他。
这样一挂、一熬就是半年。有人劝贾祥云去向郭元祥认个错赔个情,贾祥云不肯:“我错在哪儿?不让干拉倒,低三下四的事我做不出来!”那时他闷着一肚子气,但一段时间过去,气慢慢消了,关在家里写起了书。写了一本名叫《园林花卉栽培和盆景制作》的小册子,外加几篇名石考证之类的文章再也写不下去了。于是带上帆布包,蹬上自行车,又开始了大环境绿化的考察工作。
大环境绿化是从北京学来的。北京前些年风沙成灾,市里发动群众在远郊建起八条防护林带,同时采取了一整套综合治理措施,使每年的风沙天气从三十天降到十几天。济南春有风沙夏有酷暑,近年又加上地下水位连续下降,生态环境日趋恶化。这单靠市内绿地和近郊园林难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如果从宏观着眼,从大环境上着眼,南山上栽树植被保水土,北黄河边建林带挡风沙,东西平原绿色长廊结纽带,造成林在城中、城在林中的格局,就会产生巨大的整体效益,从根本上改变和改善济南的生态环境。这是个造福当代、遗泽子孙的大战略。对这个大战略,郭元祥和贾祥云可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一拍即合。为了尽早付之实施,几年前贾祥云便受命带领几位身强力壮的技术人员,对济南周围的山山水水进行过多次实地考察,并且拿出了一个初步设想和方案。初步设想和方案向有关领导和专家汇报后受到高度重视,只是由于种种客观原因,工作没有能够继续下去。
眼下难得空闲,如果能够把大绿化的完整设想和具体方案搞出来不是很好吗!贾祥云相信,随着时间推移,大绿化必将越来越显示出其重要性,越来越引起人们的注意,那是不会因为某个领导人的好恶而有所改变的。
要带助手和工作人员显然不可能了,贾祥云便单枪匹马,白天攀山林、涉河川,晚上借宿在熟人或老百姓家里。为了征求人称“山林通”的老林业工人王玉珏的意见,他在济南林场的一条长凳上住了十几天。好在人熟、路熟、许多同志热心帮忙,一年零几个月下来,贾祥云终于完成了大绿化具体方案的制订和论证工作。看着满满两手提箱各种资料、数据、图纸,贾祥云落下了几串欣慰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