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卧在床上的束合,眉心稍稍舒展了开来,好像身体没再那么难受。王锦渊脱下外套,扯下领带,解开了最上面的几粒衬衫扣子,松了松衣服。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面朝束合,侧躺在她身边。他搂紧,束合的头正好埋在了他的胸膛。
很快,他的胸口变得温热,湿湿的,是被束合的泪水打湿了衬衣。他看见自己怀里的那个蜷缩着的身子在默默地颤抖,隐约是抽泣的声音。他心疼,又舍不得,把束合抱得更紧了。
束合哭着哭着,累了就睡着了。王锦渊帮她放平了身子,掖了掖被子,又去浴室湿了一块热毛巾,回来帮她把脸上的泪痕全部擦去。
他安静地靠在床上,守了束合一夜,直到天亮了,才悄然离开。
离开时,恰巧碰见了来找束合的付可岐。
“她还没醒,再让她睡会吧。”王锦渊没有遮掩,直接先开了口。
付可岐一脸“You’re the boss,你说什么都OK”的表情。
“麻烦帮我照顾她,如果今天她还有不舒服,请告诉我,让我带她去医院。”
“好。”付可岐点头。
王锦渊礼貌地谢了谢付可岐,便要离开。
付可岐皱了皱眉,问出了之前一直困扰自己的疑问,“你倒也不防着我?”
已经走得挺远的王锦渊回了头,“你的事,我又不是不知道。”
一句话,堵了所有付可岐之前的猜想,可以可以,姜还是老的辣。想着束合既然没醒,付可岐便也不再去找她了。
Fiona把这几天的日程安排发了出来。下午是GE员工的分部门会议,束合他们的一部安排在下午3点,晚上紧接着的是酒会。隔天又是基层员工业务培训,束合倒不用参加,在之后就是自由活动,很多部门会借这机会带着自己的客户到旅游景点去玩一玩,束合不准备做这些事,没心情。
酒店的会议室里,简姝嫚和她的助理并排坐着,束合带着付可岐和陈菲琳进来,敷衍地对她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简姝嫚靠在椅背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甚至都没有看他们三人一眼。房间里,谁都没先开口,完全看不出简姝嫚到底要干嘛。
付可岐给了束合一个“什么情况”的眼神,束合还了他一个“谁知道”的白眼。一直沉默也不是个事,束合咳了一声,刚一开口,“简总……”就被简姝嫚抬了抬手打断了。
气氛有些尴尬。
“我呢……今天一直在开会,有些累了。”简姝嫚还是闭着眼睛,语气有些高高在上。
“Ok,那我们部门再约时间。”束合起身就想离开。
“再约时间?束经理,你知不知道公司对你们一部泄露客户资料的事情非常不满?”简姝嫚咄咄逼人的样子。
第一天就这么迫不及打地要来challenge她,这还没回公司呢,束合也真是没有想到简姝嫚会这么迫不及待。之前自己的工作都是直接汇报给王锦渊的,而决策方面王锦渊并不会给她太多的干涉,大多压力还是她自己给自己的。现在简姝嫚一来,在她和王锦渊之间就夹了一层,之后的工作,看来王锦渊是帮不上束合什么忙了。
“泄漏的这个事,我们还在查询中。雷总那边,后续的其他问题其实我们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束合解释道。
“解决了?根本问题处理了吗?还是没有啊!”简姝嫚根本不在乎束合说的那些,“你作为部门领导,写一份详细的report上来吧,给公司一个交代。我知道之前Damon对你们一部有很多资源倾斜,你们一部成长得也挺快。但是就是发展太快,导致你们的很多做法都是GE合规部根本不会批准的。做事不按规矩,这就是你束经理在外的名声。现在在我简姝嫚手下做事,我希望你能换个做法。”
来者不善,“OK”束合也不想在刚一开始就硬碰硬,便不再多说什么。
之后他们一部的业务汇报大概持续了1个半小时,无论是付可岐还是陈菲琳上去讲稿,简姝嫚都挖空心思地在挑着刺。一个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都被放大成绝对的问题,提问环节更是堵得付可岐和陈菲琳无力招架。束合懂了,这简姝嫚的炮火根本就是朝着她来的。
会议结束后,陈菲琳刚一出门就在门口哭了起来。束合惊呆了,又有些不耐烦,“你哭什么?”
付可岐在一旁翻着白眼也表示不能理解。
“我觉得简总根本就是在针对我们。”陈菲琳声泪俱下,委屈得很。
束合皱眉蹙眼,完全不想理睬陈菲琳现在这个样子。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的事,还用得着她在这里说?“好了!在外面哭哭啼啼什么样子!”
付可岐靠在墙边,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又在找烟,束合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去准备晚上的酒会吧,玩一玩,放松放松。”束合打发着他们回房间了,她需要想一想接下来的对策。
等陈菲琳走远了之后,付可岐靠近束合,“她的事,怎么解决?”
束合朝着电梯走去,“没想好。”
付可岐跟着她,“业务能力其实还是可以的,就是脑子……太单纯。”
“叮”电梯到了,王锦渊一身黑色打扮站在电梯里,黑色的衬衫,往后梳的发型,干净利落。付可岐看了眼他俩,再一次识趣地跑开了。
“你是上还是下?”王锦渊问束合。
“下去,我要透透气。”束合走进电梯,站在王锦渊前面。她还记得,公共场合,不能表现得和王锦渊太过亲密。
“你好点了吗?”语气好温柔,轻声的,在她身后。
“嗯。”
“我听付可岐说,你已经连着加班快一个月了。我怕你身体撑不住。”
“我没事。”
到了一层,王锦渊和束合一起走了出去。说是一起走,倒不如说是王锦渊跟在束合身后。
下午的酒店,GE的员工和客户,要么在自己房里休息,要么就是去了外面景点玩。他俩绕过前厅,走到酒店后的一个花园咖啡厅坐下。
在这段畸形的关系中,束合和王锦渊从未是对等的。束合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望夫石,来了见了面,之后便会陷入久久的等待。他们不会有无话不说的状态,他们甚至从不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
王锦渊点了一杯美式咖啡,束合要了一杯热巧克力。服务员端来了之后,束合又从桌上拿了两包黄糖放进自己杯里。
王锦渊看着她,“不甜吗?”
“生活那么苦,喝点甜的中和一下。”束合隐隐觉得胃又有些不适,不知是不是开会被简姝嫚气到了,但又不想让王锦渊知道,只能默默忍着。
“简姝嫚是比较难搞,可能后面你们会有一些困难。上次雷易明他们公司的事,你查出来了吗?”王锦渊开口。
束合蹙眉,怎么又是说公事,“是陈菲琳跟Roger吧……”
“嗯,我也帮你查了下。一样的结果,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我要是把Roger弄掉,你同意吗?Roger已婚,但我得到的消息都显示他和陈菲琳现在是情侣关系。我偶然看见二部做的飞天计划PPT,是之前我给陈菲琳更改前的版本,当时看到了我就感觉到不对。陈菲琳的PPT总爱放些华而不实的图,达不到我需要的简洁明了,被我打回去重做,所以那张图我记得很清楚。那个陈菲琳脑子简单,被Roger骗也不是不可能。”
“我是想跟你说这件事,简姝嫚来,公司格局都在重新分割站队,你也发现了,今天你们的部门会议没有特别好的结果。你现在动Roger,难免影响你自己。”
“她到底什么来头?”
王锦渊欲言又止,没有回答,“陈菲琳倒戈,你和付可岐都有责任。”
这话说得束合就不爱听了,“怎么是我们的问题?”
“你跟付可岐太过默契,陈菲琳在一旁难免有局外人的感觉。她转向投奔去Roger那里,一部分是她的忠心有问题,一部分说明了你根本没有驭下之术,管不住自己的人。”
烦死了,又来说教了。束合把面前的热巧一口喝了大半,胃开始更加不舒服,神情也不耐烦起来。
“路洋那里,实在不行我再换个资源给你。”王锦渊没有发现束合的异常,换了个话题继续说。
“不用,公事公办。他的公司有很大潜力,我们发挥空间也大,付可岐计算过,收益肯定不错。不用你管。”说罢,束合起身就想走。
“束合!”王锦渊叫住她。
“王总要是没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束合没停下,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因为自己……真的……真的很……不舒服。她绕过转角回到大堂,直到王锦渊看不见她。
我们从不会去考虑自己与死亡的距离,似乎不到七老八十,这个问题从来不会摆在我们面前去正视。而死亡之后的事,天堂还是地狱,更多的都是人们的猜想罢了。曾经有人说,死之前,生平会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自己眼前,没人会去证实,毕竟,离我们,还太遥远。
束合靠在墙边,看见路洋远远走来。她说不出话来,痛苦不堪。手里的东西早已经拿不住了,电脑和文件都掉落在地上。她扶着墙,慢慢蹲了下来。路洋见状飞奔过来扶住她。
耳边是路洋焦急的声音,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她听到了,却给不了任何回应。
没有走马灯,没有那道神圣的通往天堂的白色大门。只有一片无尽黑色的暗涌,完完全全地将她吞噬。
束合昏倒在路洋怀里,任凭路洋怎么喊她,都无法恢复意识。酒店人员蜂拥而至,手忙脚乱地打着急救电话。
路洋拿手指伸到束合颈后的大动脉位置,根本没有脉搏,他慌了。脱下自己外套,赶走围观的人,不停地给束合做着心肺复苏。
“叫救护车了没有?”他大喊。
“在……在路上了!”大堂经理早就吓得语无伦次。
王锦渊从外面回到酒店,很远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大堂,直到他看到路洋跪在地上在做着急救。他奔过去,看到束合面无血色躺在地上。
“怎么了?”王锦渊朝着路洋吼道。
“不知道,突然没有呼吸脉搏了!”路洋根本顾不上抬头,不停地做着CPR。
“有没有AED!!快拿过来!!”王锦渊近乎是发疯一般向酒店工作人员吼着。
那个魂不守舍的大堂经理这才反应过来,“有有有,马上送过来。”
王锦渊推开了路洋,“我来!”
不可以,不可以,束合,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不可以!王锦渊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着,事情发生得太快,怎么束合就变成了这样?
那个平日里克制有风度的男人,跪在地上早就没了形象。疯子一般,一遍一遍地按压,人工呼吸,可是束合丝毫没有半点恢复意识的样子。
王锦渊的手明显颤抖了,汗珠从额头流下,背脊也早已汗湿。路洋说换他来,王锦渊不肯,他根本不让别人碰束合。
很快,酒店拿来了AED,王锦渊一把抱起束合跑到旁边的休息室,赶走了旁人。房间里他扯开束合的衣服,拿出AED里的贴片贴在她的右锁骨下方和左胸下腋窝处裸露的皮肤上。
“Analyzing”机器发出声音,在检测束合的心跳,直到shock灯亮起,王锦渊离开了束合一些距离,让AED自动除颤。
接着又是30次胸外按压,2次人工呼吸。如此循环。
几次电击后,机器终于检测到束合恢复了微弱的心跳。与此同时,路洋带着120冲了进来。
曾几何时,束合想要抽离这段感情,想着如果自己斩断这些纠葛,是否两人都会好过一些。这些虚无的设想,也仅仅只是自己想象中的试探罢了。现在她不用了,如果她能看见王锦渊现在的样子,那张红了眼的脸,那张绝望悲戚的脸。
她会心疼。
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怀疑?只可惜,她看不见。
手术室前,王锦渊蹲坐在角落,这条静穆的医院走廊,安静得瘆人。他散落的刘海凌乱地垂下,手不自知地依旧颤抖着。这熟悉的医院味道,这熟悉的手术门前的场景。王锦渊心里不自觉地冷笑,嘲笑着人生为何需要如此捉弄他,真要用如此方式带走两个他爱的人?
直到,有人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直接一拳重重地落在他的左脸。
是路洋。
王锦渊现在根本无心还手,他伸出右手掐住路洋脖子把他推远,恶狠狠地从嘴边说出一句,“我没心情!”
“王锦渊,你要是不能守护好束合,那我来!”
这句话听了非常不舒服,王锦渊皱了皱眉,“轮不到你!她是我的人!”
“呵,你的人?你承认过她吗?”路洋是在嘲笑吧,轻蔑的。
王锦渊之前就看出了路洋对束合的意思,却没想到这次他居然能这么直接地把这件事说开。
“啪”,三个药瓶滚落到王锦渊脚边。
路洋生生把王锦渊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掰开来,“你还想害死第二个吗?”咬牙切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