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金店老板娘观察的很到位。
是的。
范云几乎每天都要去金灵渠广告公司报个道。
他早已经跟先玲混熟了。
先玲一开始以为范云对自己有兴趣,于是她也很配合范云,每天都换着花样地穿衣打扮,抹着红嘟嘟的嘴唇儿,擦着淡淡的粉。
远看一朵花。
近看花一朵。
可是几天过后,她就发现范云的兴趣并不在自己身上,这让先玲很失望。
她觉得范云的眼珠子一定生歪了,居然对面前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视若无暏。
她就觉得自己的打扮,没有什么意义,就有点沮丧。
但是,当范云随口夸她的时候,她的沮丧立刻消失了,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先玲,你今天穿的这身衣服真好看。”
确实挺好看。
宝蓝色的外套下,罩着一件紧身的黑色打底衫,下面黑色弹力裤,配一双黑色高跟鞋。
看上去既青春,又大方。
先玲很高兴:“哪里好看?怎么好看了?”她有意无意在范云面前挺了挺本就高耸的胸。
“哪里都好看,从上到下都好看!”
“真的?”
“真的。”范云懒洋洋道。
先玲瞅着范云一副心不在焉,应付差事的模样,举着小拳头打了范云一下。
她觉得范云也可能是对软绵绵的唐主任感兴趣。
先玲就有点鄙视范云的眼光,她心里想:漂亮的大姑娘你不来喜欢,倒看上了一个老娘们。
但是。
范云却没有丝毫喜欢那个老娘们的意思。
他根本就不是等唐主任的。
先玲的心思就又活泛起来:说不定,他真的是喜欢我。
范云假装有意无意问先玲:“哎!先玲,那天咱们弄广告招牌,那个短头发的,黑衣服白鞋子的女孩子,是你们公司的吗?”
先玲傻吗?
不傻。
她既有胸,也有脑。
她瞬间明白了范云天天到她这儿报道的真实用意。
她的心里,立刻有一点酸溜溜的,恼羞成怒的感觉。
但是,她毕竟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她知道好歹。
也知道,感情上的事,女孩子不能上赶着。
缘分不到,说什么也没用。
“是啊!是我们公司的,怎么了?”
“没怎么,随便问问。”范云轻描淡写道,脸上的表情似乎真的是随便问问的。
先玲才不信。
女孩子不但感情丰富,而且触觉灵敏。
她似笑非笑看着范云道:“哦!原来是看上人家了,要不要我给你牵个线,做个介绍啊?
不过,听说她可有男朋友哦!”
范云瞬间如被雷击。
失魂落魄。
他就像****中,被碗口粗的闪电及响彻天边的滚雷震傻了的一只呆鹅那样,呆滞、彷徨。
什么?
她有男朋友了?
先玲看到范云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如同渡劫般的脸色,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我也只是听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她的话。
如同给一个濒危的病人注射了一枝极其有效的强心针一样,使范云瞬间又来了精神。
他抬起头。
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范云冲先玲笑了笑。
笑得。
简直。
比哭还难看。
“她家里有事,回家去了,明天才回来,对了,她明天下午应该会在我们公司的饭堂吃饭,六楼……”
先玲指指天花板。
“明天星期五,我们公司领导都不会来饭堂吃饭,就剩几个业务员什么的吃,你可以六点半过来,六点半,上面就没人了……就剩她跟做饭的阿姨,还有我……”
先玲的话,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
傻子也能听得出来。
范云的心一阵狂跳。
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范云真想搂住亲爱的先玲,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
如果。
她是个男人的话。
…………………………
星期五。
哦!
幸福的星期五,快乐的星期五,有多少人盼你等你哦!
就像范云那样。
星期五早上一睁开眼,范云就开始纠结下午的事:自己下班之后,是穿城管制服去?穿军装去?穿便服去?
不管穿什么,总之,不能给别人刻意的感觉。
范云几乎想了一整天,终于在他快把脑袋想破,而他又即将下班之时,决定,就这样去。
就这样了。
五金店的马尾辫老板娘,很奇怪范云没有如平日那样,从她门口拐去爬法院那个坡,然后抄近路走。
也没有顺着她门前的下坡路往老广场走。
她看着范云往马路对面走,这时有客人来买货,她的目光,以及脑袋中如天上的云朵一样千变万化的想法被客人给打断了。
等她卖完货。
范云不见了。
范云进了新华书店。
他装模作样的在店里拿起一本书来看,连书名是什么也不知道,就翻到了中间的某一页。一排稀疏的文字如同患上了骨质疏松一样排列着:遇上你是我的缘。
芦苇、芙蕖
两株植物看上去完全和谐相处
……
而此时
我正在灯下虚构一场相遇
虚构远方
一些与你有关的美好事物
正渐渐逼近
等待抵达微风荡漾的湖面
为我摆渡……
原来,范云随机抽取抓在手中的是一本诗集,一本从摆在新华书店的架子上之后,可能从未被人翻阅过的书,今天,被范云抽了出来。
他哪里有心思看书。
什么诗集、歌集的,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新华书店收银台上方那只钟表上。
时间过得太慢。
等待又太长。
范云恨不得将那三根指针拨快点,再快点,一下子拨到六点半去。
他的双脚却如钉子一般钉在地上,纹丝不动,手在翻书,眼在看墙——挂钟。
平时滴溜一天滴溜一天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过得特别慢,慢得让范云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鼓。
“咚!咚咚咚!”
她会不会来?
今天她会不会不来了?
她要是来了,自己怎么跟她打招呼?
自己进门的时候,先迈哪条腿?
柜台处那个营业员,看着一直盯着他头顶上方的范云,心里可能也有些发毛。
自己上面莫非有怪兽?
奥特曼打小怪兽?
他抬头看了看头上,什么也没有啊。
傻子。他低声嘀咕道。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终于。
秒针到位。
时针与分针也指在了范云想要的位置上。
他将手中那本诗集往架上一塞,转身就走。
“……纵使人间情事深如草木,也无非,不负衩裙,不弃布衣……”
范云嘴巴里嘟嘟道。
看来。
爱情出诗人。当然。
也。
出傻瓜。
六楼,金灵渠广告公司的饭堂门口,范云终于还是先迈的左腿。
习惯了,队列前进,都是从左腿开始。
只是。
此时他的左腿踏在饭堂的地上,为什么?那样的轻?那样的软?
他的心跳,为什么那么快?
都是因为她。
她在那儿,她真的来了。
醉了,醉了!
范云要醉了!
先玲看见范云的颇有几分僵硬的肢体与动作,笑了:“来了?”
“嗯!”
“坐吧!”
“好!”
此时的唐若,一定很奇怪这个不是本公司员工的人,来本公司的饭堂有什么公干!
傻妞。
他是为你而来的!
范云拼命抑制住即将脱缰而去不受控制的心,坐了下来,就坐在唐若的邻桌上。
唐若在给一个小女孩辅导家庭作业。
那个小女孩也看着范云:“姐姐,他是谁?”
她问唐若。
唐若摇摇头。
解铃还需系铃人,先玲解围道:“啊,他是一个朋友!”
哈。
她说的真好,范云是一个朋友,是一个有备而来,动机大大的不纯的“朋友”!
解铃的不只先玲,还有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正在做一个手工作业,可是她翻来覆去,怎么也做不好。
最后,她气鼓鼓地一推自己那件半成品:“姐姐,好难哦!”
唐若似乎有什么心事,没有理那个小女孩。
范云走到小女孩旁边,看了看她的手工活,那是一只纸制的城堡,此时,已经被小女孩弄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了,刚才她又一推,那个城堡的两根罗马柱也断了一根。
范云想激一激那个小女孩,他表情严肃,一本正经道:“我敢打赌,你们这里一定没有双面胶!”
“骗人!谁说的?”苹果脸蛋的小女孩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朝范云嘟着嘴道。
范云眨眨眼:“我说的,一定没有。”
“一定有,我拿给你看。”
小女孩从凳子上站起来,跑进了饭堂最里面,与厨房相邻的一个房间。
范云朝唐若点点头。
连你好也没说。
太差了。
唐若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她也没有说话。
应该的。
有些事情,是一定要男孩子主动的。
范云指指城堡:“这个……我可以帮她做好。”
范云终于开窍了,主动开口了。
唐若点点头。
点头代表默许与同意。
起码,不是拒绝。
范云的心里,太高兴了,高兴的他双手微微颤抖,拿起那个城堡的时候,甚至还把人家小女孩另外一根完好的罗马柱给扯断了。
毛手毛脚。
小女孩拿来了双面胶:“喏!这不是么?”
范云笑了:“嗯,真棒,你赢了。那么,我猜,你一定不敢告诉我,你的名字!”
“哼!不告不告就不告,就不告诉你!”
范云的激将法失败。
看来凡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范云转转眼珠,狡黠的道:“我猜,你一定姓……牛!”
“错!”小女孩大声道。
“那么……牛和马都吃草,都能犁田,你一定姓……马!”
小姑娘转着眼珠,咬着嘴唇,并不回答。
“你叫马雪莹!”
小姑娘不说话了,她用乌溜溜的大眼晴瞪了瞪范云,她感觉自己的名字被范云给叫了出来,自己吃了亏。
“姐姐!”
但是,她不敢轻易朝一个陌生人去做些什么,却扭身朝唐若撒起娇来。
“吃饭喽,吃饭喽!”先玲从厨房里端菜出来。
她问范云:“范云,你吃饭没有?再一起吃点吧?”
先玲有意无意,将范云两个字叫得大声一些。
范云摆摆手:“我吃过了。”
“哦!那好吧……马雪莹,吃饭了。”先玲喊道。
那个叫马雪莹的小女孩就去拉唐若,她抬起两只小手搂着唐若的胳膊,一边摇着一边拖着长腔撒娇道:“姐姐……吃饭了!”
先玲已经让过范云了。
唐若没再让他。
她应该也不会让,她跟范云又不熟,并不知道范云尊驾是哪位。
她们吃饭的时候,范云把那个城堡鼓捣好了,这种拼拼凑凑粘粘贴贴的玩意儿,对范云来说,真的是小菜一碟。
如果不是饿着肚子,他一定能发挥得更好,弄得更完美。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范云其实也不觉得很饿,虽然,饥饿的时候看别人吃东西,会更觉得饥肠辘辘,但是,他觉得,现在自己浑身都充满了一种感觉,能让他忘掉所有的饥饿、寒冷、大风、荒漠。
没错,幸福。
兴许是看在范云鼓捣好了那只城堡的份上,又或许是看在先玲的份上,再或者是看在马雪莹没写完的作业份上,还或者看在老天爷他老人家才知道的一些什么缘故份上,吃完了饭,唐若并没有带着马雪莹走。
她不但没立刻带马雪莹走。
还让马雪莹坐在桌子前,写作业。
她不但让马雪莹写作业,还跟范云聊了几句。
范云觉得唐若的情绪不高。
但是,他又不知道她情绪不高的原因是什么,更不能贸然去问唐若。
他觉得自己现在虽然跟唐若坐在了一个房间,可是,他与唐若之间似乎隔着十万大山。
虽然肉眼不可见,但是,他能感觉得到。
他该怎样在这层层叠障面前,找到可以叩响山门的关键呢?
他决定讲个笑话给唐若听。
不能一句话不说,傻坐着啊。
范云说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吧。
唐若点点头,看着他。
“话说,有一条公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原来是一只乌龟踩伤了一只蜗牛。”范云认真地讲道。
唐若听得也挺认真。
马雪莹也是。
听得认真,讲得人就有信心。
范云继续道:“于是,警察就去现场调查事故原因,他问蜗牛:乌龟是怎么撞到你的?
头上缠满绷带的蜗牛,一边回忆,一边回答:警察同志,我不记得了,因为,当时它的速度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