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他一直压抑在心里,对谁也没提起过。可能是压抑的时间太久,他这起了个头,就大有收不住的势头。
奴奴悄悄的听着,开始林风吐字还算清晰,后来,他说话就越来越不清楚了。说是哭诉,更像是醉汉醉酒后的呓语。
他一定活的很辛苦。
奴奴心想道。
这时,她发现了一个更为尴尬的问题,现在他更不敢醒来了。原因嘛,林风之所以对她吐露心声,大概是因为,她现在在睡觉。他以为自己听不到她说话,所以,才敢把深藏的一些东西,说给她听。
她相当于一个树洞的角色,扮演一个倾听者。可是,她若是真的在倾听,那么林风反倒不敢如此真实的表露自己的内心。
在这一点上,她很有自知之明。
“咚咚咚。”
三声很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响彻整个房间。林风收拾起混乱的情绪,坐直了身子。也就半秒钟不到,他又重新带上那个厚厚的面具。
“进来。”林风沉声说道。
噶吱一声,门开了。
秦薇儿大步走了进来。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秦薇儿注意到林风微微红肿的双眼:“要不你继续哭?”
“有事说事。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林风没好气的说道。
“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必须得拿给你来看看。”
“什么东西啊?”林风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秦薇儿把腋下夹着的档案夹随意的往林风面前一递:“这是一张附近的气压表,你会看吧?”
“一点点。”林风边说边将那张气压表拿在手里,草草浏览了一遍。气压表上,一个用橘红色标注的区域,引起了林风的注意。他拿手在那块儿区域上指了指:“这是怎么回事?”
“说明那块区域有强风呗?”秦薇儿嘴角上扬,表情戏谑,好像早就知道会是如此。这让林风大为不爽。
“这块区域为什么会有强风?我想问的是这个。”林风随手把那张气压表放在床上。
“你以为我会清楚吗?”她耸了耸肩膀,“我试着调取了七八个卫星,可是拍出的画面,依旧是模糊的。不过,有个东西,你最好也看一下。”
秦薇儿拿起床上放着的那本病历,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张很模糊的彩色照片。林风凑过头去,本来他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很快,他就严肃了下来。
他在这张图片的正中央那个位置,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这也就意味着,这有可能是人为的。在他认识的人中,具有控制风的能力的人,只有坤达尔!
坤达尔!
这个名字像是烙铁一般,在他身上烫出一个大大的印记。他打了个激灵,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可记得很清楚,明明他已经把坤达尔打的奄奄一息。林风自信没有记错,那么问题来了,他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仅恢复了,而且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林风抬头望向秦薇儿,疑惑的皱紧了眉头。
坤达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如此可怖的模样:独眼,竖睛,赤瞳,苍白如霜染的肌肤,浑身密布细小,贴合肌肉的鳞片。他趴在洞穴里的一个水洼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这般模样,强烈的恐惧使他本能的喊出了林娜的名字。随之而来的就是羞耻!他不许自己再想起那个贱女人。
这种变化,是突然开始的。
从他在自己的胸口上发现了第一枚鳞片开始,他的变化,就如燎原般势不可挡。既没有痛苦,身体里也没有那种力量充盈的感觉。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望着水洼中自己的倒影,征征出神。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一直那么死死的纠缠着他。迟疑了良久,他抬起手,掐了自己一把。只是,微微有点疼。
窗外雨势小了点,他痴痴呆呆的走到洞口。洞口被他用个大石头给堵住了,站在那颗大石头后面,他什么也听不到。他一度怀疑自己聋了,在如此这般恐慌的刺激下,他抬手击碎了那块巨石。
巨石比想象中还要容易击碎,一束光撒在了他身上,他的视野瞬间明朗开阔了起来。洞外,两束通天彻地的龙卷风以沉雄的气势碾过地面,就如同两条抟扶摇直上九霄的灰色的莽龙。
龙卷所过之处,飞沙走石,那一棵棵合抱粗的老树全被卷到半空中。这种伟岸到令人窒息的毁灭的力量,令他恍惚中有种置身于末土的错觉。太可怕了。在这种力量面前,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要说唯一不足,那便是整个世界在他耳朵里仍然是无声的。他表情痛苦起来,原来,自己真的已经聋了。
粘稠的血顺着他耳蜗流了出来,迟疑了良久,他才拿手擦了一擦。他的鲜血滚烫无比,饶是他现在双手布满鳞片,沾上自己血液的那一刻,他依旧产生一种,自己的手指头要被血液烧溶了的错觉。
他根本就搞不清楚自己身上的这些变化,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他已经不是人类了。怪物,自己是一头怪物。他莫名的想笑,然而又有种掩面痛哭的冲动。
他跌跌撞撞的走出山洞,走到那两束拔天彻地的龙卷风中间。
一束光降临到他头上,他扬起头,竟然隐约看到风起云涌的天幕之中,出现了一个硕大无朋的虚影。
那人生的十分俊朗,眉眼中,还有几分阴柔的美感。那是一种介于圣洁与妖异之间的美。那宽松的青袍,飞扬的白发,以及那双仿佛道破世间一切虚妄的双眸,都给他带来一种惊心动魄的体验。
父!
他情不自禁的跪倒在地上,诚心向那个虚影跪拜。此时,如果有一个第三者站在他的身边,定然十分惊讶。
因为坤达尔的头顶上其实什么也没有。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跪拜什么。
坤达尔把这一切视作神迹,对于自己现在这怪异的长相,竟然欣然接受。
因为,这是神的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