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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姜苗苗走出会议室一怔,原来是高大喜。没等姜苗苗问他来干什么,高大喜就心急火燎地说:“走,快回家一趟,有急事!”

“这里正在开会,什么急事?”姜苗苗脸色也立时沉了下来,“怎么啦?”

高大喜神情严肃,语音也显得冷峻:“回家再说。”没等姜苗苗说话,高大喜已经酸溜溜的样子转身走开了。

“大喜,你等等。”姜苗苗说,“贾场长正领着我们和职工开座谈会,我和贾场长请个假。”

高大喜猛一回头,一束冷光射来:“你这贾述生观念还挺强呢!”

“什么话!”姜苗苗一瞪眼,“怎么是贾述生观念强呢,这叫组织观念强!”她不高兴地嘟噜着嘴走到贾述生跟前,打了一下招呼便追出去,和高大喜一起上了吉普车。

这台只换了“心脏”没换车框的北京吉普一启动又开始咣啷啷、哗啦啦地响起来。春暖乍寒,飕飕的风从车窗缝、门缝、风挡玻璃缝里吱吱叫着钻了进来,寒气弥漫在小小的车厢里,坐在后座的姜苗苗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紧缩一下身子,双臂抱了一下立刻松散开,放松着肌肉,很快适应了这个清寒又憋闷的小小环境。高大喜不说一句话,只是闷坐着,浑身上下尤其是那胳膊和腿上疙疙瘩瘩的肌肉绷得更紧了。他根本没有感到凉意,心底像在往外喷着一簇簇火苗一样直发热。

吉普车驶出了场区,行人少了,车辆少了,车速快了,一上了友谊路,吉普车摇响的声音也小多了。当年,水稻产区从光荣农场分割出来新建小江南农场,加宽修筑的这条连结两场的友谊路,已经由沙石路变成了白色路面,路两旁的小杨树挡风林已成为两排参天的屏障,耸立在路两旁。树梢在风的呼啸中吱吱叫着,像是在唱着一支告别严冬的歌,那样清脆,那样豪迈。

姜苗苗打去年就察觉出丈夫对自己不满意,常阴沉着脸抽烟生闷气,其实她自己也在心里对他不满意,只不过是不表现出来。应该说,从结婚那几年起,直到生了小颖,或者说小颖读书到高中,她对高大喜偶尔爆发的脾气,只是微笑着劝解,总是想法让他欢心。他一回家,她是那样殷勤地端饭、倒水,极尽了温柔和体贴,来让他高兴。在她眼里,高大喜永远是受崇敬的上甘岭战斗英雄,可爱的残疾军人加丈夫。为了温存他,春夏秋她骑自行车来回通勤,有时晚上开会到很晚了,想起他工作劳累一天,孤零零一个人在家,还是尽量回来。后来,小颖渐渐大了,离家去读研究生,不知为什么,在高大喜一次脾气大发作后,怎么也温存不起来了……只有沉默,只有难以向别人倾诉的满满一肚子话,有一次,偷偷地掉下了眼泪。

“大喜,”姜苗苗冷静一下,纳闷儿地问,“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高大喜吁口气:“回家再说。”其实,早晨小颖和他说的那些话,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的。他也琢磨了,虽说怀疑姜苗苗和贾述生有亲密关系的疑团,在心里没有散尽,但,单凭石大庆说的小道消息就冲姜苗苗发问指斥,后果是不好收拾的。那么,单凭小颖那么一说,疑团就散了,也不是。他下决心日后要密切注视和观察。气主要是从这里来,却不能从这里发,加上刚才在会议室门口听了一会儿二妮、连喜、席小二和王继善他们的发言,这股气儿和那股气儿拧到一起了。他让司机开车到这里来,也是鬼使神差似的,现在竟有了满肚子话,如果不是听到那些发言,把姜苗苗急着找回来,还真不知道所说“有急事儿”是什么呢。

姜苗苗紧贴车座的靠背,两眼直盯着高大喜的脑顶,口气里略带几分埋怨:“大喜,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儿,我就不该回去,贾场长,还有几个副场长正在讨论怎么兴办家庭农场的事儿……”

“你们在会议室戗戗的那些我都听到了!”高大喜没好气地说,“我看了,连喜那小子是兔子没尾巴随根儿,来了他爸爸方春年轻时和魏晓兰合股那邪劲了,把国营农场碎尸八瓣,就等于祸害社会主义!”

姜苗苗往前一探身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口气里带有谴责的味道。

“我怎么就不能这么说!”高大喜莫说在司机面前挨老婆这种腔调,就是没人时,或者在小颖面前,也没受过。堂堂的上甘岭战斗英雄,堂堂的大场长,堂堂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是不发泄一下子简直是极大的屈辱,口气里带出了火药味儿,“我不光这么说,我还要出来挡,再不说,再不挡,老部长的心血,十万复转官兵的青春和血汗,不,是整整北大荒三代人的代价,就要毁之一旦啦!就要葬送在你们手里啦!”

姜苗苗见司机直瞥高大喜,她能猜透高大喜的心思,尽量不伤他的自尊心,放缓了声调,语气柔和了下来:“大喜,胡耀邦总书记都说话了,全国各行各业都在推行承包、租赁制,要是不这样,干部还坐铁椅子,职工还吃大锅饭……”

“行啦,行啦,”高大喜听来,姜苗苗像在给他上政治课,尤其在司机面前,他更受不了,一连串说出了一番自认为最赶劲、最能噎住姜苗苗的话,“反右斗争、文化大革命,还是毛主席说的呢!”他说到这儿,司机又瞧了他一眼,他心里更有点儿吃不住劲了。反右斗争和文化大革命有问题,是党中央说的,自己这么说,这不是影射胡耀邦说的办家庭农场的事情也不一定对嘛,连陈书记也没这么说,他态度明确不赞同,还要坚持“试点”,自己这么说,那还得了,急忙补充:“我倒不是说胡总书记说的不对,陈书记都说了,要是办家庭农场也得试着来,也不能像连喜那小子说的那样,再说,局里会考虑怎么落实胡总书记的指示……局里没有精神,下面就这么胡整,这不是无政府主义是什么?”他说到这儿,觉得有理有据,气儿又冲到了贾述生身上:“贾述生就是好搞这一套,别以为建场初期他要搞水稻开发,后来证明对了,这回要大搞家庭农场就不一定对……”

姜苗苗不由自主地冒了一句,语调里掺着一种怄气的滋味儿:“行了行了,你们光荣农场不办就不办,试着办就试着办,别扯上贾场长!”

“怎么?!”高大喜有点儿火了,激动里有着浓浓的火药味儿,“苗苗,告诉你,他贾述生愿意大办就大办去,凭他那几个人还挖不倒社会主义国营农场的墙脚,不管怎么咱们毕竟是合法夫妻!”

“高大喜!”姜苗苗也忍不住了,“怎么还毕竟是合法夫妻呢?毕竟外边还有别的意思吗……”她平时都是叫大喜,眼前,在大喜前面又加了个“高”字,开口就生冷不说,后面跟出的话还掺有质问、谴责、委屈、难过等多种滋味,可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高大喜猛拍一下车门把手,一扭头,火气还没冒出来,司机急忙阻止:“高场长,你就少说几句吧,有不同意见慢慢说嘛,我姜阿姨对你多好哇。”

高大喜冲着司机瞪了一眼,不吱声了,身子往车座靠背上一倚,眯起眼睛喘起了粗气。姜苗苗眼睛直勾勾地瞧着窗外,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只有车窗外的土地、远山倏忽闪过。

司机往回一扭头:“姜阿姨,你不知道,高场长挺惦着你的,这些天总和我叨咕,说要找陈书记把你调回光荣农场。叫我说呀,高场长想法对,你们年龄都一年比一年大了,你们开荒建场时付出那么大辛苦,身子得了不少病,该放慢点儿脚步松弛松弛了。”

高大喜和姜苗苗谁也不再主动搭话,都在闷着。在这憋闷的气氛里,吉普车框咣啷咣啷、哗啦哗啦的声音就显得更响了,姜苗苗直感到让这声音搅得心里更烦乱了。高大喜听来,是那么轻脆悦耳。这是一种听惯了的有节奏的嘈杂,乱中有序,序中又有乱。他偶尔坐别人的车没这种声音,还觉得不舒服。

田野上起风了。这一起风,春寒就溜得快了。北大荒人都知道,北大荒的风是大自然的一大景观,北大荒的冬天是几场大烟泡刮走的,北大荒的夏天是沙尘暴刮来的,北大荒的秋天是比时令早的凉风刮来的,北大荒就是在风中替换着季节。别看这里冬季长,春夏短,与时令不协调,田野上,山峦中,大江里都有四季分明的景致,老年人说全靠这有板有眼的各种风。

风刮得树梢像甩鞭子,吱吱吱,吱吱吱,纠纠纠,纠纠纠……这呼唤春天的风,堪称北大荒风之歌中最动听的音符。

沉闷中,吉普车驶到了家门口。

姜苗苗先走一步上楼开门进了屋,每回来一次,特别是在小颖读研究生回来以后,看到家里这般状况都油然而生一种自责内疚感:屋地上拖鞋东一只西一只,高大喜和小颖的衣服有挂在衣架上的,有扔放在沙发上的,地上不少纸屑,灰土处处可见,没收拾的饭桌上散乱放着几双筷子,半碟黄瓜咸菜已经干涩得浮出了一层白盐面儿,一盒方便面只剩了一个盒底……自己是对这个家欠得太多了吗,对大喜、对小颖……尽管生来就没有围着锅台转,读书、当兵、歌舞团……来北大荒后和高大喜结了婚,仿佛这家庭主妇的担子,就当然地落到了她的身上。她也常劝高大喜和小颖,家庭的事要大家做,他俩也做,却都不像个样。小颖不用说,自从追求连喜失败后,失落落的,不好支使她;大喜呢,自己催了几次,粗手粗脚干了几回,更不像样子,自己也就认了。所以每回来一次,多数时间要料理家务。

姜苗苗收拾着屋子,冷静着自己,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少吵少闹好,便用若无其事的口气说:“大喜,小颖呢?”

姜苗苗这一忙乎,高大喜也消了些火:“十有八九是在实验室里研究她那稻壳无土育秧科研项目。”

“哎,这小颖,这么邋遢!”姜苗苗埋怨了一句,“自己的东西都料理不好……”其实,她心焦的不是这个,是想说这么大了,也不着急找个对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确实从心里为小颖的婚事着急。

姜苗苗见高大喜缓和了,心里虽然还疙疙瘩瘩的,气也小了,边准备做饭边问:“大喜,你着急让我回来有什么事儿?”

说心里话,高大喜真说不清招呼姜苗苗回来到底有什么事,确有鬼使神差的味道,是要理论理论听到的贾述生和姜苗苗的舆论?这非同一般的事情,炸庙怎么办?是劝说姜苗苗在小江南农场办家庭农场的问题上不要冒高出风头?后一个问题好些,又一想,工作上的事情还是别在家里吵吵闹闹,何况又不是一个单位,姜苗苗又不是小江南的一把手,即使出了问题,也是贾述生负主要责任,能将就就将就一下吧。他也觉得自己的心思奇怪,这几年,见不着姜苗苗时,一有埋怨就想发火,可是一见到姜苗苗,往往又泄了气儿。眼下,对高大喜来说,又失去了当初那分情感,除非弄清了姜苗苗没有那回事,才能恢复原来的感情。

“哎,”高大喜耍了个心眼儿,就着姜苗苗嘟囔小颖,编了个说法,“小颖的婚事,我简直愁死了,眼瞧奔三十的人了,她一天还又是秧歌又是戏。今晚等她回来,咱们得好好劝劝她。前两天,城里、局里都有人捎信儿要给她介绍对象,她一听,不是摇头就是甩身就走。”

姜苗苗听了没吱声,忙着做起饭来。她越是不吱声,高大喜越是心里七上八下。自从开荒时偶结良缘这些年来,他是从心里喜欢姜苗苗,要是真的证实姜苗苗与贾述生有婚外情,说不定自己要发疯,要歇斯底里。他一个人躺在床上,闭着两眼,听着外边锅碗瓢盆和菜刀的切剁声,乱糟糟的思绪总是缭绕着和姜苗苗的婚情转。一别扭起来,才忆起往事的甜蜜……多少个夜晚,一闭上电灯,姜苗苗躺在怀里柔情蜜意,吻这抚那,眼下年龄大了,竟觉得是那么留恋。越觉得留恋越盼望着再有,越是没有,就越觉得留恋……自己还是那个自己,性格还是那个性格,而姜苗苗变了。气是小了,姜苗苗和贾述生的传言还在心头缭绕……

这种思绪一直在脑海里绕来飘去,飘走又来,来了又去。

高大喜突然产生了孩子般的性情,他忽地坐起来要试探一下姜苗苗。他下了床,从柜里拿出当年从上甘岭带回的那个焦糊的松木树墩子,冲着厨房里喊:“苗苗,给我把抹布拿来,这上落了这么多灰……”

姜苗苗不紧不慢地拿着抹布走进来递上,扭身就走了。高大喜瞧着姜苗苗那仍苗条优美的身材发愣,要是过去,她不管怎么忙,准会把它擦干净,然后依偎在自己的身旁,央求给她讲上甘岭战斗的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讲了一遍又一遍,每讲到尽情处或结束时,总是俯下身来狠狠地亲吻自己。现在想来真怪,自己就那么样任她亲吻,怎么就不把她搂进怀里主动吻她呢……

高大喜失意地擦了几下放回床头柜里,把抹布往地上一扔,又躺在了床上。繁乱的思绪在脑海里盘旋交织起来。他还要再往深里试探一下,她是不是还像过去那样心疼自己:“苗苗,我这眼睛怎么总丝丝拉拉疼呢,拿条干净毛巾来我擦一擦。”

姜苗苗放下手里的活,没洗手,送来一条新毛巾说:“给,轻点儿擦,是不是这只假眼珠子该换了?”说完又走了。

高大喜没吱声,接过来轻轻擦着。要是那几年,姜苗苗不管手里有多紧要的活儿,只要听到这个,马上就找条新毛巾,而且用温水湿一湿,轻轻地擦着、按摩着这只残疾眼,按摩一会儿就用口风轻轻吹抚,用温馨的双唇轻轻地吻抚,还有几回趴在自己身上,当时只觉得被压得胸口发闷,让她下来,她娇嗔着就是不下……

姜苗苗把炒好的两个菜端到桌上,闭了焖大米饭的电饭锅说:“大喜,饭好了,给小颖打个电话吧。”

高大喜看看手表:“不用,还有几分钟,她每天这个点儿就回来。”

姜苗苗看看挂钟,拿起电话拨通了贾述生家的电话,马春霞说还没回来,又拨通了他的办公室,贾述生果然在,姜苗苗说,贾场长,我家里的事情今晚就能处理完,明天就回去。贾述生说,没关系,上周开会没回家,别着急,在家陪大喜多住一天吧。姜苗苗笑笑说,不,还有那么多工作呢!接着问,我走后座谈会开得怎么样?贾述生回答,又有几个发言,还是七股八叉,不过,还是同意办家庭农场的多,同意连喜那番话的意见多。姜苗苗点着头,嘴里不住地“哦哦”着,贾述生又说,散会时,让职工们都走了,我留下场领导开了个小会,又议了议,看来班子成员多数同意大办家庭农场,周副场长有些看法,也表示服从多数,大家又谈了些看法,我让连喜能吸收的都吸收进去,回去起草实施方案去了。姜苗苗想要插话,贾述生说个不停,最后说,不要紧,你别着急,这又不是班子研究做决策的会议,等出来方案还要征求意见,到时候你有什么想法再提。姜苗苗想说什么,贾述生说了句,我还有事,就这样吧,代问大喜好。最后埋怨说,好长时间没见了,大喜到会议室门口了,怎么不进屋呢。接着说,等有时间去看他。说完把电话撂了。

高大喜眯着眼睛,一手擦着那只假眼的眼眶,一边凝神屏着呼吸静静地听着,电话传音很好,几乎每句话都听得清,对话的意思,使他刚平静一些的心里又一阵不是滋味儿。

姜苗苗放下电话,见外面已万家灯火,说:“大喜,小颖怎么还不回来,电话号码多少,我打个电话。”

“苗苗,你不能再跟着贾述生瞎胡跑了!”高大喜气不打一处来,所答非所问,呼地坐起来,暴躁地说,“实话告诉你吧,关于办家庭农场的事儿,我已经找陈书记唠了,陈书记的意见很明确,要先试点……”其实,他是气不打一处来,和贾述生怎么这么有唠的!

姜苗苗也不冷静了:“试点试点,试到什么时候是个完?连喜他们都试过了,还试什么?!大喜,你想想,全国农村土地承包都推开了,咱们省的一个大领导就是用试点做顶门杠,怎么样,比全国晚了好几年,这一整,到头来,倒霉的不还是老百姓嘛!”

高大喜把手里的新毛巾一掷,瞧着姜苗苗的样子,听她这番话像在给自己上政治课,心里嘀咕,你姜苗苗心里还有没有我高大喜这个丈夫了,嘴上坚定地说:“苗苗,你知不知道,外边都在说你些什么?!”他也不知怎么一下子憋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你说说什么?”

高大喜刚想说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不知怎么又觉得说不出口。

姜苗苗也生平第一次来了大火:“你说,说什么呀?”

“说贾述生出风头!”高大喜改了口,“说你们这些领导像没头的苍蝇跟着他乱嗡嗡!”他再暴躁也清楚,无论如何不能泼出那些话,要是泼出去,一暴露自己疑心,就会从本质上开始破裂夫妻关系,他是无论如何不希望这样的,就是听到舆论发脾气,也不希望这是真的,但又担心会是这样的。

“大喜呀……”姜苗苗简直要用另一种眼光看他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多亏你和贾场长还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呢……”

姜苗苗这么一说,高大喜心里又掺上了寒心和委屈:“生死与共的时候过去了,上甘岭战役中救过他命的时候过去了,他打成右派我暗地里保护他关心他的时候过去了,用不着我了……”

“我知道的,可不是像你说的,”姜苗苗调子缓下来说,“我听到的,贾场长一直很感激你,也很关心你,比如说小江南农场从光荣农场分离出来的时候,组织部来考核,选拔光荣农场大场长,有人提议局里派场长,说你实干当副手行,不是当一把手的料,贾场长一再坚持你当场长……”

“行了,行了,”高大喜对姜苗苗一味称赞贾述生产生了更大的反感,“不提那些历史账,就算我不欠他的,他也不欠我的,你再也不能跟着他瞎胡跑了。我和陈书记说说,把你调回光荣农场来!”

姜苗苗不耐烦了:“你当场长,我当副场长,怎么开展工作?!”

高大喜顺口说了一句:“要不,你就退休,或是退二线。”

“大喜,幸亏你说得出!”姜苗苗实在忍不住了,“退休?!退二线?!在家伺候你?!我刚五十岁,是国家副处级干部,离退休时间还有好几年,你就出主意让我退休……”

高大喜第一次感到了姜苗苗盛气凌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味,怒指着说:“好,姜苗苗,你要是不认我这个家,你就走,回你的小江南去,再也别回来!”

伤感情的话激怒了姜苗苗,浑身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又变成眼泪涌上了眼眶。她气愤地瞪高大喜一眼,什么也没说,从衣架上拿起上衣,扭身就往外走。

高大喜想撵,也想喊,都没有,和姜苗苗这是第一次,他常听人说,两口子闹意见,到了僵局时,女人最拿手的把戏就是出走,只要不是真离婚,走来走去还得回来。男子汉大丈夫,就让她走去,你要是又喊又拽,反倒滋长了女人要治服男人的脾气。听到咚咚咚下楼的脚步声,他急忙走到窗户跟前,透过玻璃往外瞧着,瞧着,却一直不见姜苗苗出门的身影。他断定,姜苗苗一定是站在走廊里吓唬自己,一会儿就会回来。他心里有底了,尽管她不像过去那样对自己恩爱了,还不至于到了主动提出离婚、甚至一走不回的地步。

瞧啊,瞧啊,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这么长时间该能出几个来回了,还是不见姜苗苗出门的身影,他心里好像更有底了。门外渐渐传来了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又听到钥匙开门声,他断定是姜苗苗回来了,急忙挺直腰板,佯装气得来回直打转转。

“爸爸,”门一打开,小颖大声问,“怎么啦?”

高大喜叹口气:“唉,我把你妈妈接了回来,我没说几句,她和我吵了几句走了。”

“哎呀,”小颖把手包往沙发上一放,边脱上衣边说,“我猜着了,你俩这回一见面就得吵嘴。”

高大喜朝小颖走近两步:“小颖,你妈妈没走多一会儿,快去把她找回来!”

“爸,你看你……”小颖说,“知道这样,我妈妈回来了,你就少说几句不就有了。”她把衣服放在衣挂上,一回身说,“现在正在气头上,把妈找回来你俩也都尴尬。没事的,让她走去吧,能到哪儿去?也就是回小江南,事后我再去找。你可再不能对我妈妈发脾气了。”

高大喜说:“你怎么知道我对你妈妈发脾气?”

“我怎么不知道,”小颖说,“你要不发脾气,我妈妈不会走的。”

高大喜不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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