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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没有不散的筵席

分合聚散,是人情世事之常。

《红楼梦》里有个小红,是贾宝玉房中的三等丫环,是个小人物。但人微言并不轻,她说的一句“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却寓含着很深刻的分合聚散的辩证法,值得人们深思。

这个小丫头的感喟,自然是由她的失落而来。她很伤感,因为她觉得自己长得很好,也很伶俐,可就是爬不上去;继而一想,她想开了,即使爬上高台阶,挤进那桌筵席,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在人际关系中的任何一种形式的结合,都难逃脱由合而分、从聚到散的客观规律。有这份清醒,要比被表象蒙住,最后得到的是失望强些。而政治上,或者经济、军事上的联盟,这种权力、金钱、枪杆子的盛宴,就更需一个冷静的头脑了。自古以来,这世界上,合纵也好,联横也好,从未有过永远的合作。再神圣的同盟,也是势所必然地由牢不可破到分手再见。为了利益,大家能够坐在一起;也因为利益,最终还是要分道扬镳的。《三国演义》这部小说的头一句脍炙人口的话,“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应该说是我们中国人数千年看透世事的哲理结晶。若细细从历史和现实去品味的话,这八个字可以说是渗透沧桑变化的精髓之语。

《三国演义》描写的是汉末的事,那时天下大乱,诸侯蜂起,称霸争雄。但是,从西凉杀来洛阳的董卓,一个无恶不作的军阀,废了一个皇帝,又立了一个皇帝,自封相国,君临天下,实行残酷统治。于是,各路诸侯对这个改变了游戏规则的董卓,当然要进行反抗。

但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具有集团性质的联合体,不管打出来的是什么样子的招牌,通常是为了应付一种对抗势力才形成的。已谢世的尼克松说,英国前首相哈罗德·麦克米伦曾对他谈到,联盟的维系是靠恐惧而不是靠热爱。确实是由于董卓的血腥镇压,迫使诸侯们团结起来对付这位暴君。

曹操发起的这次讨伐董卓的十八路诸侯联盟,四世三公之贵族袁绍被众人推为主帅。可是,聚合在一起的大小野心家,义旗还未高举,内部开始不和,没有打上两仗,自家阵脚就先乱了起来。最后,董卓没有打倒,这帮诸侯倒进行了一场狗咬狗的游戏。当初,他们誓师时那股不灭董贼、绝不朝食的慷慨激昂之心,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这场筵会,甚至还未举起筷子,就已经散了。

我们常常看见坐在一张饭桌上的人,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干杯频频,信誓旦旦,那简直像同胞般的亲密;可是,未必见得席终人散后,那份称兄道弟的情谊仍在。因此,什么八拜之交,换帖之谊,该翻脸一样翻脸。什么至爱亲朋,本家姻亲,照样反目成仇,六亲不认。

人与人如此,国与国何尝又不如此呢?高加索的烽火、萨拉热窝的硝烟、非洲的种族屠杀……这些都是新闻联播里常见的场面。如果时光倒流,几年之前,他们谁不曾歃血为盟,穿一条裤子,互誓生死地拥抱在一起过呢?

休小看了那个小红,有那么一点消极的清醒,也还是不错的,至少,她能得失不惊。即使后来被最有权势的王熙凤看中,调到身边当贴身秘书,也未见她如何得志猖狂。而且按曹雪芹原来的人物设计,她最后还对那位落难公子贾宝玉,曾鼎力帮助过呢!

所以,悟透一些分合聚散的生活辩证法,对世间万象多一层理解,不也是件益智的好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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