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山上雾气薄薄,日光透过薄雾照下来,无比柔和。夏日晨间温度稍温和,怀颜撑着脑袋,眼皮止不住地打起架来,她打了个哈欠,又换了个姿势,道:“守了一夜,什么也没有。”
难得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念久忍不住打趣道:“以往不管何时见你,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这回怎么这副模样?”
怀颜都懒得瞧他一眼,直接阖上眼睛,道:“太累了。”声音细微绵软,好似嘟哝。
“回客栈吧,待会儿太阳就要出来了。”
“好吧,那就辛苦你了,雾散了记得叫我。”她拍拍念久的肩,没等他说话便跳下房顶,朝客栈去了。
念久还没反应过来,方才还在身旁的人,现在就只能瞧见一抹红晕,他只能望着渐远的身影轻轻摇头。
天色尚早,日光熹微,白鹿镇上的朝食摊子已经摆了出来,念久肚子有些饿了,昨日那个馄饨摊子离这儿有些远,附近的摊子,没有昨日那份香气,只可充饥。
日头高升时,雾气未散去,尚玙一行人却到了。
念久在山下等烦了,折回客栈找怀颜。路过作业那个饭馆时,恰巧看见里面的尚玙,便抬步进去。
他一进门,尚玙便察觉到了,抬眸问道:“怎么只你一人,怀颜呢?”
“在客栈,”见桌面上才被动过,筷子也重新架到碗口上,念久便问,“长姐可否在此耽搁片刻?”
“可是遇见什么事情?”
“长姐一路过来可见到白鹿山?”
尚玙思虑片刻,道:“往日里,这山总是绿意葱茏,今日倒头一回见它烟朦雾缭,可是这雾气生的蹊跷?”
念久眉头蹙起,没想到白鹿的幻术,连他长姐都无法看透,不愧是神兽。
“山上的雾气应该是白鹿造的幻境,我与怀颜寻陆娅弦至此,遇见白鹿,它升起浓雾,我们便下山了,我们守了一夜,雾气丝毫未散。”
“确定陆娅弦在上面?”见念久点头便道,“我可以带你们上去。”
念久回到客栈时,怀颜已经醒了,换了身衣服,正坐在客栈一楼喝茶。角落里有些暗,只有不知道从哪来的几缕细碎的光打在她身上,照的她的头发睫毛呼呼发亮。念久在远处看了许久,突然发现以往她一直别在腰上的袋子不见了,他还未抬步向前,角落那人便转眼瞧了过来。
“雾气还未消散,不过在昨夜的饭馆遇到了长姐,她能带我们上去。”
怀颜瞟他一眼,轻声道了句:“看来这三年你也没什么变化。”
“谁说的,我长高了。”
看着一旁站的直挺挺的人,怀颜不禁轻笑一声,道:“确实。”
念久和尚玙约好,在白鹿山下的凉亭会面,然后一起上山。尚玙让同行的人先回灵渠,自己留在这里处理怀颜的事。
坐在凉亭里瞧了山上的雾气半响,直到怀颜二人过来,也没瞧出什么破绽,不由为之惊叹。
“此幻境极为精妙,由远至近许多角度,各不相同。雾气虽浓,但浓中有淡,顶端腾腾如棉,毫无破绽,若你不告诉我,我断不会相信这竟是幻境。”尚玙转身看向山顶的雾气,“或许,这便是我一直在找的东西。”
“真实幻境?”念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尚玙收回目光,轻轻摇头,道:“幻境终究是虚的,哪怕可观可感,终究是假不是真,我只求能骗过外行人以及那些学术不精之人。”
这些年她自己的幻术层层突破,但她研究的幻术精进之法,却在原地踏步三年多,而她炼的皆为秘术,不可外传,她找到的各位前辈也不愿透露自己的功法。这些年的探索让她知道,创造往往比践行困难许多,这次或许是个契机,不过她没想到,这也是别人打破她内心平静的契机。
上了山,怀颜念久面面相觑,等着看尚玙破除幻境。怀颜不太懂幻术,原本想再见识一下襄南大祭司的功法,哪知她只是摸了一下念久手腕上的铃铛,而后又抬起那只手遮住怀颜的双眼,手掌落下时,雾气已经了无痕迹。
“破了?”怀颜没想到尚玙破这幻障如此轻易。
“没有,当下你的所见所感,仍是幻境。”
“你现在处在叠加幻境之中,你眼中景物便是长姐所见。”念久看她眉头微皱,便补充一番。
“原来如此”怀颜眼皮微微下压,“那…我们进尚玙姐的幻障时,你怎未用此法?”
念久干咳一声,朝山顶走去,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催促:“快些上去吧,找人找鹿都不能耽搁了。”这让他如何让好说,若说当时他未曾想到这法子,便显得他不够聪明;若说他的幻术无法盖过他长姐的,又显得他不够强,总不能说是为了牵她的手吧,索性躲过去。
白鹿山山顶人迹罕至,树茂草深,连一条成型的路都没有。奇怪的是,草树如此茂密之地,竟不见虫蚁,只偶尔飞过两只五彩鸟,着实奇怪。
怀颜的寻路之法让他们很快找到林中那一小片空地,空地上是木桩子围成的院子,院子不小,房子却不大。放眼看去,瞧见不少青蔬瓜果,一汪池水,竟还有鸡舍。若为亲眼见到,谁能想到,高山禁地竟还有一座农家小院,
怀颜在院门前瞧了许久,没瞧见人,也不好贸然进去。犹疑间,鸡舍中出来一个姑娘,鹅黄衣衫,眉目秀丽,细看下来,莫名熟悉。姑娘双手捧着一碗鸡蛋,见到他们的惊诧没能掩去她嘴角的笑意。她镇定神色,将门口三人打量了一番,白粉衣衫皆不认得,却是认出了最前面的红衣女子,嘴角残存的几分笑意瞬间烟消云散。
云安府煦清主名声震震,是她小瞧了,没想到她能找到自己,陆娅弦慌乱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那红衣女子却先开口了。
“你既要逃婚,为何等到拜完堂才逃?”怀颜此生最见不得女子柔弱,看着眼前人有些慌乱的神情,她将自己有些凌厉的目光移到院门上,笃定她是陆娅弦。
她的声音不似目光那般,瞧起来不近人情,让陆娅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问:“什么逃婚?你们是何人,怎得来了这里”
“我不认得你,但你的血不会忘记她的主人。”怀颜抬眸,“你不必如此怕我,我不会逼你回去。”
“没有捡到鸡蛋吗?怎么这么久?”屋内传来一阵透彻男音,若清泉击石。
此时,无人见到尚玙脸上的讶异,也无人知晓,她此刻如同从高崖落下般,眼花脚软。这些年来这个声音只在她的梦里出现过,时过境迁,已渐渐模糊,没想到他一开口,她还是能辨出来。
她想过许多再见的场景,没有一个是这样草率的,脑子里闪过无数想对他说的话,在正在见到他时竟只剩下“多年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