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来,长生诀的踪迹无处可寻,如今追寻陆娅弦,却意外寻到白鹿踪迹。
昨夜在林中睡了一夜,林中蛇虫众多,念久一夜浅眠,紧紧拽着怀颜垂下来衣摆过了几个时辰。繁星将落二人便又动身,一路寻至白鹿镇。
三年前他们与莫子臻的初遇便是在此,现下看来,这个小镇子与以往相比,变化不大,只是各家各户门前都挂着大红花球,悬着大红灯笼。如此模样,难以看出陆娅弦昨日是从哪一家出嫁的。
时间尚早,夏日的热气还未腾起,卖朝食的摊子生意尚好。混沌摊的老板打开厚厚的木锅盖,被它掩住的热起腾起,老汤的香气四散开来。
怀颜侧首,需得稍稍抬头才能看清身旁人的脸,清了清嗓子,道:“饿吗?”
念久闻着香气,手不觉地摸了摸肚子,从昨日宴席后便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他的血修这段时间渐入佳境,吃的也越发的多了,现在自是极饿的,现下怀颜问了,他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要了四碗馄饨,才坐下,怀颜便向老板打听起灯笼绸缎的事。
老板还未回话,邻座的老大爷便开口道:“二位姑娘不是咱们白鹿镇的人啊,怪不得有些眼生,不过总该知道昨日晋安云安府家主娶亲吧?”
念久沉着声线道:“确实知晓,不过老先生,在下不是姑娘。”
老大爷闻言凑近瞧了瞧,嘿嘿笑了两声又道:“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这下可看清楚了。小伙子长得可真俊秀,乍一看还以为是姑娘家呢。”
怀颜轻笑出声,瞬间敛了笑意道:“这等姿容,世上怕是连女子也无人能及了。”
老人家连应:“是是是。”
念久耷拉下的唇角重新扬起的弧度,怀颜没有看见。
“云安府娶亲与白鹿镇有什么关系?”
“欸,这就有说头了。他娶得呀是咱们白鹿镇的女儿,鹿儿,嫁女儿自然要张灯结彩。”老人边吃馄饨边说话,吐字有些不清楚,怀颜勉强听懂。
“不是六仙堂的小姐陆娅弦,为何成了白鹿镇的女儿?”她一早便猜测,陆娅弦身世不简单,此时恰好探个明白。
老人一拍大腿,沉沉叹了口气,道:“鹿儿啊,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母亲是个幻修者,颇有造诣,时常在外游历,她相貌不俗,加上家中富裕,到了说亲之时,各处媒人都快将她家门槛踏破了,谁知她游历回来竟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她不是陆家的人?”念久打断他。
老人叹着气微微摇头,接着道:“鹿儿的外公,是咱们白鹿镇的大善人,家底丰厚乐善好施。生在这样的家里,就算没有父亲,也可以很好的过日子。谁知她母亲生下她不到一个月,刘家便遭人灭门,偌大一个宅子,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为何她一个尚未满月的孩子活了下来?”念久继续发问。
“说来奇怪,第二天全镇人处在悲痛中时,有人在白鹿山上捡到她了,看衣着和胎记认出是她,如何得救的,无人知晓。”摊主送上两碗馄饨,接过念久的问题。
“后来呢?”怀颜询问。
邻桌的老人端着碗到他们这一桌坐下,道:“后来鹿儿丫头就成了白鹿镇的女儿,白鹿镇所有人都是她的亲人。”
“说来还是个苦孩子,懂事也早,八岁之前,在镇里吃百家饭长大,八岁后,说什么不再麻烦我们,她自己一个人可以活下来,当天晚上便不见了,委实是个倔强的孩子。”摊主送上剩下两碗馄饨时,忍不住叹惋。
老人刺溜吃进最后一个馄饨,拿着筷子坐在那,摇着头道:“那丫头啊,咱们全镇人,男女老少整整找了一夜,愣是没有找着。第二天带了一大包果子回来,说是跟我们换被褥,山上太冷了。”
看着老人家渐渐润湿的眼角,怀颜知道了陆娅弦在白鹿镇人心中的地位,了了几段苍白话语,便勾勒出一个倔强要强的姑娘的身影,这样的姑娘委实让人喜爱。
摊主包着馄饨叹了口气,道:“刘家出事那年我虽只有十几岁,却记得清楚,刘家老爷子对我家的恩惠。那时家里穷,时常揭不开锅,非亲非故的,多亏刘老爷子接济,阿爹阿娘才能养活我和我家妹子,白鹿镇上的人家,哪家没受他的恩惠。谁知还没来得及报恩,人便去了,独独留下一个外孙女,咱们也没给他照顾好咯,诶!”
许是昨日陆娅弦出嫁,镇上人多有不舍,才能同两个外乡人讲这些,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不舍之人,昨日连夜回了这里。
吃完馄饨,二人向摊主道了别,沿着发带指引的方向一路询问下来,才知晓,原来陆娅弦是陆家家主的私生女。与楚觉彦订婚前一个月,陆家才将她寻回,目的便是联姻。
只是不知向来避世的六仙堂,主动与云安府结亲,目的为何?
一路打听下来,白鹿镇原不叫这个名字,本名而今已无迹可寻,白鹿山亦是如此。
千年前神兽白鹿降世,落于白鹿山,引山火连烧十天十夜,白鹿处山中,分毫未伤,神兽之名由此传开。
所谓白鹿,通体毛发蹄角皆洁白胜雪。白鹿通体独一双瞳孔墨蓝幽幽,若染月光,如蕴星辰。问世间苍生,再无哪双眼眸如此般浩瀚。
怀颜一双狐狸眼全是厉色,看不出半点阴柔妩媚,幽幽墨色紧盯着那两抹纯良无害的墨蓝,一红一白,一进一退不留半点余地。
“这便是白鹿角。”念久一声引得白鹿侧首,它鼻头微颤,双眸闪闪,灵动之至,自认与善良二字无缘的钟念久,也不禁生出不忍下手摘鹿角的心思,委实不知温和如白敛,怎会忍心削这鹿角。
“长生诀?”怀颜移眼看向他。
“正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想做甚?”怀颜自认狠辣,面对如此灵物,却无从下手。用其灵气炼制宝物尚可,若要削角制药,连她亦觉残忍。
“护其周全。”念久面上带着笑意,卧蚕下的朱砂痣微微抬起,眼角弯弯,眸若月光,瞧着纯良,满是少年气。与三年前相比,纯良之下藏着的妖冶花瓣绽的更盛。
怀颜一时间竟失了神,只叹此等面貌,与面前灵物相比,不输分毫。
发现眼前人定住的目光,那朵妖冶之花开得更盛,而后敛下笑意,道:“当务之急是寻人。”
“确实。”怀颜收回目光,催动寻路之法,银叶子腾空而起,上面蘸着的陆娅弦的血已经干涸,怀颜的血液涌上时,再次湿润,直直的指向前方。
白鹿动了动鼻子,眸中墨蓝褪去,换上浑浊的黑,如同不见丁点星光的梦魇。“咚咚…”几声如同锯木,朝他俩叫完便转身奔驰。
霎时,白鹿消失,浓雾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