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懿先人时当世血修第一人,但他专注于血修,所以在怀颜的气修上并不能给予太多帮助。自她气修以来,为了练习御物,就从白隐那里包揽了做饭的差事。
寻常人做菜手执锅铲、手添柴火,而她则是用真气调控火候大小,气御食材烹饪。她只站在离灶台不远不近的地方,隔空操作。
那条大鱼大铁锅上上翻来覆去,其余的食材也随着它起起落落,锅里呼呼腾腾,做菜的人却面无神色。半刻,热气腾腾一道红烧鱼起锅。
楚觉辰看着他自家姐姐呼哧几下做好的红烧鱼,忍不住拿了筷子往盘子里伸,怀颜看见一巴掌拍在他手上,道:“今日周前辈来了,你吃了缺一块,不好。”
楚觉辰薄唇往下一耷拉,手收到一半又伸了回去,道:“我就只尝一棵葱。”
没等怀颜说话,他赶紧夹了一筷子葱放到自己嘴里,吧唧嚼着,边吃边说:“从未想过姐你这般…刚强之人,做的菜倒还是真的好吃。”
站在一旁的白隐听了他的话扑哧笑出声,调笑的话还未说出口,便收到怀颜眼中发出的一记冰刃。他赶紧憋了笑,道:“你太不了解你姐姐了,她会的东西可多了,别说这小小一盘红烧鱼了,自她开始气修以来,这荟蔚山上哪件衣服不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哪件衣服不是她一棒槌一棒槌洗出来的。”
“这么厉害?”楚觉辰睁着自己圆溜溜一双杏眼瞧向他姐,“姐,你都还没有给我做过一件衣服呢。”
白隐心念一动,看着面前那盘红烧鱼冒出的热气,轻启唇齿:“自你走后,我与师父他老人家,在未有过新衣裳,他这么好体面的人…”
他音量低沉,怀颜半响无言,灶中柴火烧的“咔”一声响,她才道:“四个人一条红烧鱼可不够分,你俩还想吃什么,快些将食材准备来,免得血竹苑的两个老人久等。”
“两个老人?除了周前辈还有谁来了?”洗着萝卜的楚觉辰不懂就问。
“就是他。”怀颜坐下等着他们将菜洗好。
“周前辈只是辈分高,看起来和大师兄的年纪相差不大呀,怎么就成了老人了?”他俯身在灶台上切着萝卜,刀工…确实不怎么样。
怀颜看着自家弟弟的发顶,想起在白鹿镇遇到的“莫弟弟”。当初他说她到哪,他便跟到哪,现在她不声不响的回到荟蔚山,也不那孩子的马步蹲得怎么样了,更不知他是否还留在千蕖殿而千蕖殿的那位而今又如何。
禁足三月在周至走后便被延期,纯懿先人的原话是:“你且留在荟蔚山上,我会帮你制衡幽夜莲的毒,助你修习血湮术,何时能破九重天,我何时准你下山。”
九重天是当年让纯懿先人名噪一时一套血修术法,九重天的精妙全在这个“九”字,其功法共九重,层层递进逐层加深,据说至今为止,除了纯懿先人他自己还没有人见过这第九重功法,而见过前八重的,非死即残。
纯懿先人说这话,便是要将她困在荟蔚山上了,也确实将她困住了。
云安府在晋安日渐式微,家主楚志霆她回来头一年,云安府主母孔姝亲自来荟蔚山上请了她许多回,让她回去与楚觉彦一同协理云安府,她未曾答应,直到楚志霆病危,楚觉彦上山找了她,她才答应在楚家落下名号。
她回荟蔚山一年后,在云安府复名,虚任右使。挂名而已,她从未回去过,就连楚志霆去世、楚觉彦成为家主、她被成为煦清主时,她都未曾下山。
不知是她小瞧了幽夜莲的力量,还是高看了九重天的威力,她三年未满便破了九重天的第九重。恰逢楚觉彦娶妻,她方才下山。
家主娶亲前两日,煦清主回府,还带回了以往在云安府中极不受待见的私生子楚觉辰,家主竟率众使者亲迎,礼节甚重,恍若八年前她叛出云安府之事从未发生,记得此事之人皆感叹人事不平。离经叛道当论重罪,她却安然无恙,还成为云安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煦清主。
以往世袭的云安府家主与推举而来的晋安王分庭抗礼,自楚金久死后,云安府的势力逐渐衰弱,云安府家主的地位也越来越虚。直到楚觉澜扬名才有回升,她叛出云安府销声匿迹之后,新上任的晋安王便大力削减云安府的势力,使云安府的势力困于云安城。
自怀颜任云安府右使以来,云安府势力逐渐回归,她称煦清主后,云安府更是一举夺回几大职权,现辖云安城所有事务,掌晋安粮仓,管钱币制造,兼理晋安众修习者,与襄南涵光司有相似。
自她在云安府任右使以来,便有无数年轻一辈的修习者前来求教,云南府皆以闭关修习为由回绝,念久听了这回答无数次,也无数次潜入云安府内,具未寻到。
早前云安府向襄南王室发去请柬,说是云安府家主楚觉彦要成亲。听到云安府,他便准备揽下这个差事,谁知他开口前,襄南王便说什么:“兹事体大,这些年晋安一直帮着襄南抵抗番朔,往日襄南与晋安王交好,与云安府无太大干系,现下至净血归,得民心,若要交好,需得一个在襄南位高权重之人前去,方显诚意,大祭司是不二人选。”
他便只能跟着长姐前往,他们出发的早,比婚期早两日到云安城。进了城门,便让长姐先去云安府接待来宾的沁竹锦居,他独自一人牵了匹白马,在街上游荡。
念久牵着白马,在东街与长平街之间穿行,东拐西拐、上桥下桥。云安城很大,数十条街道混乱交错,将一个在城中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放在其中一个岔口,恐怕那人也会迷了方向。但念久不会,这些年,灵渠他还没有走遍,倒是把云安摸得透澈。
长平街与东街分立深河两岸,深河之上百座石桥,在这两条街之间的便有三三。所谓三三便是三十三座,因为这云安城里至今为止已出至净血三十三人,怀颜便是这三十三个。
不知走了多久东街已到尽头,桥也只剩下最后一座。他站在桥头竹林旁瞧着面前这座石桥,一站便是许久。第一次来时便听人说,这座桥便是怀颜出生时所建。
时间即虚无缥缈又坚不可摧,如此这般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人间万物皆躲不过它的摧残。看着桥身上的青苔,念久微微愣了神,而今离怀颜失踪已有三年,他也寻了三年,三年来杳无音信。
云安人口虽多,但街道上远不如灵渠的繁华,入夜之后街上反倒比白日里热闹。念久回过神才准备上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公主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