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羽国四皇子墨溪,文不如大皇子墨期,武不如二皇子墨白,治国韬略不如三皇子墨黎,但是最终继承羽国老皇帝皇位的,却是他。
不过眼下羽国河清海晏,一片盛世太平景,谁做皇帝倒是都没什么影响。
墨溪继任羽帝后,后宫纳了不少妃子。
楚仙仙就是后妃之一,还是不受宠那种。
所以,她只有个非常随随便便的名号,楚妃。
不过,她倒乐得清闲。
毕竟,作为一个怕麻烦的人,她并不想卷入后宫争宠里。
唯一让她有些郁闷的,就是不受宠的妃子,吃食方面是真坑,也就管饱的水平。
清粥小菜是常态,至于吃肉,楚仙仙入宫半年,只见到过一只不小心掉进菜汤的苍蝇,淹死成肉。
还被她十分嫌弃地丢了出去。
2
楚仙仙戳着碗里的小葱豆腐,和分配给她的小宫女莫莫抱怨,再这么下去,的脸都要比葱绿了。
莫莫在一旁倒是吃得香甜,完全没有楚仙仙的纠结。
楚仙仙倒也不计较,她本来就是没话找话。
她与莫莫,不像主仆,在她看来,倒像朋友。
楚仙仙对莫莫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在院子里弄带火星的东西。
因为,院子里实在太易燃了,许多花花草草,楚仙仙怕死极了。
就在楚仙仙把碗里的豆腐几乎全戳碎时,一团黑影哐当一声,正掉在她吃饭的石桌上。
紧接着,就见这和她有着半年感情的石桌,直接碎成一块块。
更别提她那碗戳碎的豆腐,连渣都混入泥土里了。
楚仙仙不高兴了,她这不受宠的妃子,本来就穷,现在唯一吃饭的桌子还坏了,以后难道直接捧碗蹲地上,和莫莫大眼瞪小眼地吃?
光是想想这一幕,楚仙仙就眼前一黑。
于是,她很容易就迁怒了造成石桌损坏的罪魁祸首。
可惜的是,她还没开口训斥,周遭就充斥起莫莫的尖叫声。
因为,砸碎石桌并昏迷着的人,腿不是腿,而是一条五彩斑斓的鱼尾。
3
楚仙仙以前在家无事时,喜欢看些闲书。
什么志怪故事之类,是她最爱。
她记得在某本异物志上,看到过对眼前之物的介绍,那似乎是——鲛人。
其他的楚仙仙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鲛人垂泪,即为珍珠。
穷得连贿赂御膳房小太监,改善伙食的钱都没有的楚仙仙,一双罪恶的小手,悄悄靠近了身边都是石块、各种碎渣,昏迷的鲛人。
岂料她的手离他鼻尖还有至少两个指节距离时,他的眸子忽然睁开了。
吓得楚仙仙一屁股坐在地上,指尖颤啊颤,嘴皮子倒腾半天,才蹦出一句“赔桌子”。
之后,别说是她,莫莫都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这鲛人的眸子,如浩瀚星辰,一眼扫过来,即便楚仙仙这样对美色不感兴趣的人,都不由惊艳。
如果他的表情不是比寒冬腊月的天儿还冷,那就更好了。
楚仙仙颇有些可惜地咂咂嘴,但是,该他赔的她还是会索要。
毕竟,美色又不能当饭吃。
莫莫凑到楚仙仙耳边,小声和她嘀嘀咕咕。
楚仙仙顶着鲛人冰刀子似的眼神,听她念叨,觉得压力有点儿大。
摸着下巴上不存在的胡子,楚仙仙盯着鲛人看了约有一炷香时间后,做了一件非常大胆的事情。
她直接扑过去,掐拧鲛人胳膊。
鲛人一双眸子里似酝酿风暴,非但没如楚仙仙所愿,有珍珠泪落,反而掐上楚仙仙纤细的脖颈,直到她面色涨红,才嫌弃地把她扔到莫莫附近。
莫莫赶紧靠上前,楚仙仙边咳嗽,边欣慰自己平常没白疼莫莫时,她居然翘翘唇角,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一脸幸灾乐祸。
楚仙仙深吸一口气,心想现在有外敌在,她先不和莫莫搞内部分裂。
就在楚仙仙猜测鲛人下一步打算做什么时,他直接抓起地上的半个碎碗,在楚仙仙和莫莫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将里面已经有些脏的食物倒入口中。
随后,一双美不胜收的眸子,定定看着楚仙仙。
楚仙仙震惊得无以复加,脑子里想了半天,艰难吩咐莫莫,去屋内取出些食物。
吃饱喝足后,鲛人惬意地舒展四肢。
阳光不盛,铺陈在五彩斑斓的鱼尾上,晶晶亮亮,看在楚仙仙眼里,总觉得好像能换很多银子。
许是被她过于直白的表情刺激了,鲛人转了身,背对她继续晒太阳。
楚仙仙撇嘴,她从鲛人身上没感觉到太大的威胁,就拉着莫莫,俩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边闲聊,边偶尔偷看一眼鲛人。
微风习习,吹在鲛人海藻似的长发上,飘得楚仙仙的唇角,也翘起一丝。
4
来历不明的鲛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住了下来。
让楚仙仙咬牙切齿的是,他不但不给珍珠,还白吃白喝。
可怜楚仙仙一个穷妃子,本来吃得就一般,现在食物不止没有质,连量都不能保证。
毕竟多了一个“人”,她又不能四处嚷嚷她这儿多了个鲛人。
楚仙仙想过告诉别人,但是这鲛人……不管怎么说是公的,她身为羽帝妃子,总有些瓜田李下。万一为了皇室尊严拿她开刀,楚仙仙表示她不想背这个锅。
所以,她只能恶狠狠地咬着碗里的豆腐,把它当成鲛人,发泄一下不满。
而且,更过分的是,鲛人蹭吃蹭喝快一个月了,一句话不和她们说。
她可不记得有哪本志异上说过鲛人是哑巴。
当然,这些她不敢和鲛人说。
为啥?
她弱质纤纤一小女子,胳膊拧不过鲛人大腿,还是不自己送死了。
可每天都饿着肚子,导致楚仙仙心情越来越糟。
就在鲛人视她若无物,把她藏的最后一块桂花糕翻出来,当着她的面直接吃掉后,什么不送死,什么胳膊拧不过大腿,楚仙仙都忘了。
她的脑子轰地一声,眼里只有那块香甜可口的桂花糕。
前些天过节,莫莫为了给她抢桂花糕,手都磕肿了。
一共三块,她吃一块,莫莫也被她塞了一块。
这最后一块,楚仙仙和莫莫都没舍得吃,谁想到这个不事生产的鲛人,问都不问一声就给吃了。
楚仙仙像个小泼妇一样,扑到鲛人身上挠他。
桂花糕的香味,在空气里似有似无。
莫莫着急地想拉开她,可楚仙仙疯起来,完全不管不顾。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样了。
自从进宫以来,楚仙仙懒懒散散,得过且过。
即便偶尔和莫莫抱怨伙食不好,心态也从未失衡。
她没想到的是,居然被个鲛人挑起久违的火气。
可惜,楚仙仙和鲛人不是一个战斗水平,她气喘吁吁停下时,鲛人身上也就留了几道印子,这还是一开始没防备,才被她挠到的。
鲛人一双瀚海星辰似的眸子,平静地看着楚仙仙。
楚仙仙喘匀了气,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就在她脖子都酸了,打算放弃时,鲛人转身,消失了。
5
一连三天,鲛人都没出现。
就这么大变活鱼,青天白日地消失了。
楚仙仙坐在秋千上,撑着肉嘟嘟的脸,发呆。
对莫莫的呼唤,置若罔闻。
直到这时,她才开始想起鲛人的来历。
宫里,怎么会有鲛人?
而且,这鲛人能在地上生活,还能直接用尾巴走路。
楚仙仙脑袋都快想破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不过也是有收获的,起码把鲛人又想回来了。
楚仙仙不会承认,她再见鲛人时心情有那么一点愉悦。
就算承认,那也是他手上拎着的食盒造成的。
因为食盒打开时,楚仙仙在里面看到了她想吃的东坡肉,烤鸡,和红烧鱼。
她连客气都没有,撕了两条鸡腿,一条塞给莫莫,另一条自己开吃。
楚仙仙拿袖子擦油乎乎的嘴时,看到鲛人的唇角,往上翘了翘。
那一刹那,她仿佛被定格一般,连咀嚼都忘了。
以前,楚仙仙从不觉得美丽可以用来形容男人,甚至男鲛人。
眼下却觉得,除了美丽以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刚刚鲛人那昙花一现的笑。
一句“你真好看”,直接从嘴里秃噜出来。
说完不等鲛人反应,楚仙仙就冲进了屋里。
她一头扎进被子里,懊恼自己怎么会说这么傻的话。
可她心里,却好像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冒土发芽,随着清风,飘飘摇摇。
6
就在楚仙仙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时,莫莫带回一个让她慌神的消息。
莫莫说,羽帝在找一个鲛人。
她还说,找到鲛人提供信息者,赏黄金万两。
楚仙仙筷子上夹着的,她最喜欢的珍珠丸子,直接骨碌碌滚到地上。
她知道鲛人可以凭空消失,可她还是慌。
羽帝为什么要找鲛人?
他是近期才开始找,还是一直都在找?
他找的,是不是这个虽然不会说话,但相处久了发现,眼神温柔如水的鲛人?
最让楚仙仙恐慌的是,鲛人,会不会离开。
想到这儿她苦笑,她一个羽帝的妃子,虽然不受宠,但这辈子怕是离不开宫里了。
居然痴心妄想,能在那时,与鲛人一起离开。
楚仙仙复杂的眼神,停留在那条坐在秋千上,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的鲛人身上。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时间。
莫莫端着一碗珍珠丸子汤,走到鲛人面前。
鲛人伸出手,接过去。
还没来得及吃,一根闪着金光的绳子,就捆在他的手上。
随后,紧闭的院门被踹开,一个衣着华贵的人,被许多侍卫簇拥而入。
楚仙仙攥住莫莫的手腕,难掩眸子里的受伤。
她用口型,对鲛人说“快走”。
鲛人摇摇头,把手抬给她看。
楚仙仙面色煞白,她想走到他身边,可是却发现,她的腿,软得根本动不了。
她以为他们还有时间,谁知时间转眼就到了。
莫莫甩开楚仙仙,跪在羽帝面前。
楚仙仙这辈子,从未强求过什么。
可现在,她却固执地,想让鲛人离开。
即使无异于螳臂当车,她也想试试看。
7
她还没动作,羽帝倒先让人把鲛人带到她面前。
他高高在上,告诉楚仙仙,从一开始,妃就不是为他选的,而是鲛人。
楚仙仙刚要握住鲛人的手,闻言震惊了。
羽帝继续说,鲛人族里,有一种鲛人,动情后,膏脂在活着的时候做成烛,燃之,可长生。
这种鲛人,生来便哑,不依赖水,能以鱼尾在地面行走。
且,十分喜欢在有龙气的地方活动。
能瞬移,唯捆仙绳可困。
只可惜,千年未必能有一个。
而他,费劲千辛万苦,才寻到这个鲛人。
这个皇位,也是因寻到鲛人,他才得到的。
可惜老皇帝没等到长生烛制成,就驾鹤西去了。
羽帝嘴上说着可惜,眼神却十分冰冷。
楚仙仙垂下的眼睫,遮住了她震惊的眼神。
鲛人动情……
所以,她不是一厢情愿?
唇角忍不住,往上翘起小小弧度。
她的尾指,悄悄勾上鲛人被捆的手。
她知道羽帝为什么告诉她这些,因为,他不会让她活着。
侍卫围上来时,楚仙仙抬眸,仿佛做了什么决定。
她不会让鲛人被活活做成长生烛的。
楚仙仙踮脚,轻轻在鲛人的脸颊,印上浅浅一吻。
一直没动过的鲛人,忽然大力挣扎起来。
他一双温柔的眸子里,满是焦虑。
楚仙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她有一个小秘密,没告诉过任何人。
之所以不让莫莫在院子里引火,是因为楚仙仙没事儿的时候,做了些霹雳弹。
这些材料,是她入宫时唯一带着的东西。
她本来是做着玩儿的,想着过年时挖出几个,和莫莫一起,权当烟花放了。
至于现在,楚仙仙把火折子一扔,噼噼啪啪之声不停。
顿时,院子里乱作一团。
楚仙仙却十分平静。
这么多霹雳弹,这么小的院子。
谁都别想离开。
除了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