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宇懵了一瞬后，才发现自己已不在那辆晃晃悠悠，让他昏昏欲睡的公交车里。
面前站着五个人，脸上的表情和他差不多。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个约有一百平左右、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室内。
有人先于王宇，已冲到门口。
但是，任凭踹还是砸，大门纹丝不动。
倒是雪白的墙面上，忽然出现几行文字。
王宇眼睛也不眨地盯了半天，末了，嘴里缓缓吐出一句国骂。
他之所以来到这么奇葩个地方，居然是因为一个游戏。
游戏更是奇葩，让他们这些健全人，和残疾人互换三天。
如果对方是盲人，就把自己的眼睛换给对方三天。
如果对方是肢体残缺，那就把自己的肢体补给对方三天。
以此类推。
身边骂声一片，王宇平静的眼里也带了怒火。
可惜，游戏并未给他们太久考虑时间。
一道白光闪过，噼里啪啦地，掉了好几个人下来。
王宇伸出手指，点了点，不多不少，一共六个人，和他们人数一样。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六个残疾人已朝他们扑了过来。
王宇并不害怕，他心想，我们都是健全人，怎么也不至于奈何不了几个残疾人。
却没想到，他犹如被施了定身术，根本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缺了双手的残疾人扑向自己，然后，又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装到多对方光秃秃的手腕上。
2
这一切刷新了王宇的认知，即便之后已经能动了，他依然愣怔在原地。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一开始踹门的男人，那一双有力的长腿，自膝盖以下，被换给了一个腿部有疾的残疾人。
本来身体有残缺的人，变成了健全人。
而他们这几个健全人，则变成了残疾人。
陡然间，狂笑和鬼哭狼嚎的声音交织在屋内响起。
王宇恨恨地看向抢走他双手的人，牙都要咬碎了。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约莫十七八岁。
一双充满朝气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手。
白色的墙面再度有文字闪烁，竟然是让他们好好体会一下残疾人的生活，并祝他们体验愉快！
这怎么可能愉快，让一个一直健全的人，一朝成为残疾人，简直就是残忍！
虽然只有二十四小时，王宇却觉得，度分度秒如年。
白墙上的字消失后，不过片刻，王宇就觉得面前环境发生了转换。
屋里其他人也不知去向。
就连换走他一双手的少年都不见了。
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带着王宇走过潮湿破旧的街道，最终停在一栋斑驳的旧楼前。
不知怎么的，王宇有种感觉，他体会的，似乎是少年的人生。
慢慢上楼，停在一处单元门前。
王宇用肩膀轻轻一撞，门就开了。
格局是简单的两室一厅，虽然不大，但干净整洁。
王宇在客厅稍微逗留了一会儿，就转入离他近些的屋子。
墙上满满都是各种奖状，还有少年笑得灿烂的一张脸。
不过奇怪的是，所有照片里的少年，都是双手齐全的。
他还看到几幅署名“梁邱”的画，即便是他这个外行来看，也是十分不错的。
梁邱，想必就是少年的名字了。
3
第一天，王宇全花在了少年这个小而温馨的家里。
另外一个房间，住的应该是少年梁邱的父母，不过，王宇并未看到任何照片。
一天时间里，王宇最纠结的，是吃饭，以及去厕所。
本来非常容易的两件事，在失去双手之后，变得异常艰难起来。
幸亏他穿的是松紧带的裤子，勉勉强强的，还能凑合解决。
至于吃饭……
王宇用脸打开冰箱，看完之后，一脸庆幸。
里面有不少面包，他只需要叼出去，就能吃了。
渴的话，就直接在水龙头灌吧。
他再一次体会到没有手的残疾人有多么不易，心里对莫名其妙把手送人三天的怨恨，也小了许多。
傍晚，躺在松软的床上，王宇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没想到，很快就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直到天光渐亮，才迷迷瞪瞪地睁眼。
这个体验游戏，真的就是简简单单体验三天吗？
王宇心中疑惑，而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在他胡乱漱了漱口之后，再度出现。
顺着这种感觉，王宇走出梁邱的家。
七拐八拐之后，停下了。
他抬头一看，居然是大学门口。
继续往前走着，不时有学生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这让王宇有些尴尬，他低下头，稍稍加快了脚步。
走入一栋宿舍楼后，他在“602”门口停了下来。
王宇撞了撞门，门纹丝未动。
他改为用手腕磕了几下，不一会儿，门打开了。
一个戴着眼镜，十七八岁的白净少年，站在门口。
“梁邱，你来了？”
少年微微睁大双眼，眸光微垂后，又忽然噤了声。
梁邱？
王宇眉心微皱，继而慢慢松开。
看来，别人对他的“印象”，不是他王宇，而是梁邱。
为什么说是别人这样，因为王宇自己照镜子时，看到的还是他自己的脸。
王宇点点头，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
“梁邱，吴老师说，你的画，得了一等奖。我以为你休学一学期是因为生病……”
少年的话里，满满的都是可惜。
看来，梁邱果然如他他所想，在绘画方面十分有天赋。
只是，他的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王宇心中的问号，不减反增。
难道他的体验，就是找出梁邱之所以没了手的真相？
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足以说明梁邱的手，是后天致残，而非先天。
4
王宇在宿舍翻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身体被支配的感觉又来了，他匆匆和眼镜少年告别，往外走去。
这次，他停在了一个人面前。
那人圆圆胖胖的脸，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就像一尊弥勒佛。
不用对方说话，王宇就确定他是吴老师。
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了验证。
不过，吴老师并没安慰或者同情他，而是跟他说了一句“随我来”。
王宇跟在他后面，心神有些恍惚。
直到一个沉甸甸的东西放进他怀里，王宇才反应过来。
那是一个奖杯，崭新崭新的，泛着淡淡的光泽。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别的老师就不多说了。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王宇略有些艰涩地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只一天多的工夫，他竟有些代入梁邱的角色了。
光秃秃的手腕捧着奖杯，实在不算好看。
王宇回去的路上，更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推开梁邱家门时，他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接下来的时间，王宇没再有过那种感觉。
可他却迫切想知道，梁邱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5
最后一天姗姗而来，王宇随着身体的感觉，走到一处暗巷。
这处暗巷，离梁邱家非常近。
王宇觉得，他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乱糟糟的暗巷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王宇转了一会儿，并没什么发现。
心情颇为沮丧地想要回去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我的手，是被人砍下来的。”
王宇先是一惊，转身后，看到的，是站在巷口的梁邱。
少年眸光清澈，好像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情。
“运气不好，遇到了抢劫的。我本来趁他们不注意，呼救了。可是……”
梁邱的灼灼目光，在王宇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继续道：“呼救没成功，抢劫的人恼羞成怒，看到我摔在一旁的画之后……”
似乎再也回忆不下去，梁邱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王宇整个人都被震得倒退一步，听到“呼救”那里时，他心中的疑问就渐渐明了了。
没回应梁邱呼救的人，正是他。
当时他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王宇心存侥幸地想，也许是是谁恶作剧呢？
却没想到，一念之差，毁了一个少年的一生。
他哪怕打个报警电话呢，也许，事情都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对不起……”
王宇声音发哑，他知道这么苍白无力的一声对不起，根本抵不上什么。
梁邱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你以为，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这个游戏会选中你我？”
王宇不敢置信地看了梁邱一眼，少年面上笑容更甚，“我用最珍贵的东西，换来的这个结果。”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王宇浑身如同进了冰窖，三伏天里，冷得打颤。
“我已经得到了。今天之后，我会把手还给你。”
得到了？
王宇想到刚刚自己的道歉。
“就为了……一声对不起？”
“是啊，我曾无数次在想，如果那时你没那么冷漠地离开，事情是不是会是另一副样子。但是没有如果，你也没义务一定要救我。”
顿了顿，少年脸上笑意发苦，“可我还是不甘心，也许是自己不想承担这么沉重的后果，所以，想要一声对不起，想……有人可以怪罪。”
“抢劫的人……”
“被抓啦，很快就被抓住了。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王宇僵硬着抬起胳膊，拍拍梁邱的肩。
“真的很抱歉，我……你是用什么珍贵的东西……”
“绘画天赋。我的手已经没有了，这个天赋，用不上啦。”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
王宇却听得眼眶有些湿润。
“游戏结束之后，你就能回到现实了。”
“其他人……”
“也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有些不甘心，所以，想让你们体验一下。不过，如果不悔改的话，也会有惩罚的。”
梁邱眨眨眼，显得有些可爱。
“……什么惩罚？”
“这我就不知道了。好了，手……还给你吧。”
一道白光闪过，王宇光秃秃的手腕上，又有了双手。
而梁邱的手腕，复又恢复了光秃秃。
“以后，不要这么冷漠啦。”
梁邱说完，身子渐渐散称光电。
王宇伸手往前，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点细碎粉末。
“……我答应你。”
王宇冲着空气，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