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果听在旁人耳朵里,一定会大骂他没出息,不过在小白听来却如绵绵细雨,柔而不腻,心想着:如果无恼那个木头疙瘩能亲口对我说出这样的情话,那我一定会忍不住以身相许……呸!呸!不是以身相许……我一定会忍不住动情哭泣,在神志不清,口不应心……口是心非……极不情愿……情愿的情况下勉强……答应嫁给他。小白想着想着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直到看到朱冕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才把笑容收敛起来。
“你一定在笑我没出息吧,不爱江山爱美人。”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在想,你的妻子一定很漂亮、贤惠吧,竟然让你甘心情愿为她付出这么多。”
朱冕脸上再次布满了幸福的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世人都以为我贵为太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尽尊崇,一定过的滋润无比,却不知高处不胜寒,站的越高责任越大,也越危险,虽不像普通百姓一般为吃穿奔波,却要时时提防奸人加害,小人阴谋,刻刻谨慎小心行言语行止,如行崖边,如履薄冰,不得有一刻松懈。我妻子更不容易,每天都要跟着我提心吊胆,我一日不归府她便急的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小白噘起嘴,道:“你妻子虽说多些牵挂,不过却比普通百姓强上千倍万倍,我听说采药砍柴为生的樵夫妻子,她们的丈夫整日跋涉深山,面对古木琳琅,为才一把药材攀爬高崖深谷,跌落便会粉身碎骨。为一担干柴闯猛兽山妖占据的深山,被发现便九死一生,寻常人家的妻子不仅要担心丈夫的安危,更要为柴米油盐操心…”
朱冕无奈的摇摇头,他能理解那些苦难,可那些苦难似乎都没有自己的深重。
小白看他那幅痛心模样就不再讲了,经过这些日子接触,他知道朱冕绝不是那种只贪图享乐,不懂民生疾苦的浑人,对于百姓的疾苦朱冕可能要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
“有时,我倒希望我是个普通百姓,虽奔波劳累却也少了许多痛心事,有得到就会有失去,而太子的身份和荣华富贵我却宁可不要,至少妻儿不会那样痛苦……”
“两年前,我将她封为太子妃,可没想到这却害了她!”
朱冕面带痛苦:“她身为太子妃,我继位后她自然就是皇后,不曾想,父皇为防我继位后外戚乱政,不容分说将她的娘家人都流放万里,充作苦役。她对娘家人感情深重,只因为她娘家远在一千多里外,她又嫁予皇家,既不方便回家探亲,亲人也不方便来探视她。平时,她时常感念家乡,思念急了就流几滴泪,如何能解那思乡思亲之情?
父王一旨降下,她就与亲人相隔万里,他们都被发配到边塞危险、苦寒之地,朝不保夕,说不定已经生死永别。
我深知她的脾气,知道她不会对我发一声牢骚,提起一个字,怕影响我的心情,耽搁了我的正事。我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只叹她何苦嫁予帝王家,何苦嫁给我啊!”
小白听完终于理解了朱冕的苦楚,如此看来,这些看似无所不能的人中龙凤也都是些可怜的家伙,老皇帝为了子孙江山永固,不得已痛下杀手,将亲家一家人都流放万里。朱冕为了无法抗拒的父命和皇命,不得已对此事沉默不语,而他的妻子,因为对皇权的畏惧和丈夫的深厚感情,不得已不忍受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人能真正做自己命运的主人,皇帝也不是,他也被命运推波助澜,被权利操纵着,他们必须按照命运的安排前进,丝毫不能违抗。
“后来我被关进天牢,听说太子府已经被阿丹的人抄了个底朝天,而我的家眷多数都带着财宝投奔了故人,还有些在混乱中不知去向。她曾贵为太子妃,又带着皇孙,即使父皇再狠心也不会牵连与她,如果她也像其他人一样,带着钱财就此远投他乡,虽不能处处如意,却也能衣食无忧,安稳过完一生。
“而我,只是死囚一个,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是一个毫无机会,没有未来的死囚!可她就是那么傻啊,她为了见我一面,四处打点关系,可她涉世不深,不知人心险恶,最后她花光了身上的钱财也没能见到我,还被人极尽羞辱。
她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又怕被阿丹的人发现,整日躲躲藏藏。曾经那些对我毕恭毕敬的人,避她如避瘟疫,生怕受到牵连,而她可真是个傻瓜……”
朱冕眼里泪光涌动:“可她并没有就此放弃,她扮作一个乞丐,不分黑白,每天守在天牢附近,盼望着等天牢守卫犯困冲进去见我一面,有一次她趁着守卫换班的档口就要往天牢里冲,多亏被刘忠将军撞到及时阻住了她。”
“后来刘忠老将军经过几番周转,天牢的狱典才同意让她进来看我一眼,只允许看‘一眼’。”
“她从天牢的一头走到那一头,这些日子瘦弱不堪,我差点没认出是她,她缓缓的从我牢房前走过,虚弱的要跌倒,曾经乌黑的发像草一样枯黄,曾经可人的脸蛋变得憔悴惨白,我一疯狂的喊着她的小名,她却只对我微笑,没有对我说一句话,我知道,她一旦流泪就不会停,她怕哭出来我会不高兴。我却忍不住泪水,在此后的每个夜里一遍遍哭泣。她为我忍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我却没办法去报答她!一辈子也见不到她!”
小白听后眼里也有些湿润了,竖起耳朵听朱冕说着。
“可即便千般小心,她来探视我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我父皇震怒,杀了当事典狱长,四处搜捕她们母子,几日寻不见,父皇又对她们母子发下了必杀令,只要提着她们的人头到衙门就能领金三万。”
“我以为她们母子就此完了,没有人能躲得过那样的天罗地网,更何况是她们孤儿寡母。我那段时间因为害怕听到她们被害的噩耗,甚至不敢去拿狱卒从猫洞递进来的饭菜,因为饭菜所在的位置太接近门了,我怕听到狱卒们的闲谈,怕他们正谈论着她们死时的惨像,我像不想听到外面的一切,于是我掩耳盗铃,一刻不停地晃动手脚镣,制造些噪音,以抵挡他们飘来的只言片语。”
“不过,天可怜见,李忠将军已经抢先一步将她们母子俩送到蜀地了!她们竟然还没有死!哈哈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即使被那个叫作重明的怪物困住时我也没想过死,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活着见到她们!我欠她们的太多了,如果这样死了,那就太对不起他们了!什么江山,权利,这些和她比起来一文不值,我什么的都可以不要,可这辈子再也不能自私的丢下她们了!”
“真猜不透,像你这么儿女情长的人,无恼为什么一口一个‘人类希望、救星’的称呼你……不过儿女情长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你不是皇子,你们俩在一起一定会很美满的。”
“喂!你也像其他男人一样有很多个妻子吗?”小白眨着大眼睛问朱冕。
朱冕苦笑道:“我身为太子,当然不可能就一个妻子,即使我想单独宠她一人,旁人也不会同意……”
小白听后杏眼圆翻,怒道:“哼!我早就猜到了,你这个臭男人,有那么好的妻子却还是妻妾成群!到头来能为你舍出性命,对你最痴情的的却还是她!不过看在你对她也是一片真心,就原谅你吧,要不然非要给你扔在这喂老虎不可!”
朱冕再次苦笑一声,她怎知身为皇子的身不由己,但他没有反驳小白,只能暗自感叹:“何苦生在帝王家!”
小白白了朱冕一眼,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朱冕伸手抚摸着黯淡的星辰:“董婉儿。”
“那你的儿子呢?”
“慕风。”
小白望着点点辰星,那些星星在夜空中缓缓的,汇成了一张朝思暮想的面孔,她也抬起手,用指尖轻柔的爱抚那些从未移动过的星辰。
“咱们这就走吧!”
小白水灵灵的眸子一闪,对伫立在一旁的泰山说:“嘿!大个儿,背上他,咱们这就出发,争取明晚就到蜀地!”
伴随着朱冕恐惧的长嚎,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消失在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