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顽毫不在乎,微微笑道:“那好说,那好说,道士我修离龙,纳坎虎,弄些铅汞朱砂,炼就些丹药和降妖之物还不算难事,既然殿下说不够用,道士我就再多炼几十个,就不信此处鬼患不绝!”
朱冕道:“道长济世之心我深感佩服,不过……”他没有说完要说的话。
冯喜打断他道:“如此也好,虽然治标不治本,不过总比什么也不做好。”
朱冕点点头,又摇摇头。
冯喜对冥顽既惭愧又多几分敬佩,这才是真正的修行之人,和当初万象寺那些和尚比起来简直实在侮辱“出家人”的名号。
冯喜道:“道长济世之情操着实让人敬佩,刚刚有所冒犯,还望道长海涵。”
“你不用道歉,道士我倒是要感谢你,我本以为这辈子难以目睹无尘者真容,没想到你自己送到我眼前,也算我的造化了。”
“多谢道长海涵,不过道长捉了如此多的恶灵又打算如何处置呢?”
冥顽愁苦脸道:“这些恶灵怨气冲天,在磨牙山炼此山阴气,掳掠活人,百年内不会自行魂飞魄散,我本应该把他们扔到我的丹炉中炼的他们魂飞魄散,可又于心不忍,毕竟他们也都是些乱世枉死之人,加害旁人也实属无奈之举。如今冥府之门半开半合,普通的魂灵很难游入,我更不能将它们遣入冥府,只能暂且将它们囚禁在‘幽墟’之中,日后在做打算。几位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还是速速离开此地吧,那些恶灵集结起来也着实不好对付。”
冥顽又对小白道:“仙女你也莫要逞那辟魔珠的威风,这山中恶灵不比平常鬼怪,你那辟魔珠能挡百十恶灵,却挡不住这山中千万恶灵。道士我这就为尔等开路!护尔等走出这磨牙山!”说着,他从布袋中掏出一张紫色符咒,举在当空。又道:“你们顺着山路向下,山下有一不化观,观中有些几间卧房,些许柴米,若是困乏可以到观中暂停一日。”
“来啊!”冥顽对天吼一声,他手上的紫符豁的燃烧起来,天空中猛然汇聚出一股乌云遮星赶月。蓦地,几十道闪电齐齐击中磨牙山,雷势如狂,登时劈的山石碎裂,树木枯焦,恶鬼惨痛哭嚎。
“地雷!”小白惊叹道,想起刚刚对冥顽说的那番话,顿觉羞愧。这冥顽的本事不用说他们几个不是对手,就是龙神来了恐怕也要折腰。
冯喜明白磨牙山中的危险情况,对小白和朱冕道:“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走吧。”冯喜又对冥顽一抱拳道:“多谢道长搭救。”
冥顽愁染长眉,对冯喜道:“无尘者,你死后道士我会为你收尸的。”
小白听后骂到:“臭道士,不要胡说,他才会有事呢!”
冯喜等人辞别冥顽后便顺着山路继续前行,他们行走的小路两旁都过了雷火,煞气冲天,如一道无形之墙,将他们和无数恶灵分隔开来。那些恶灵僵尸远远看着冯喜等人在路上大摇大摆行走,却不能食之后快,气的它们跪在地上惨痛哭嚎,狂飞乱舞间斩断无数死腾枯树。这山间树木被阴气浸透,本就细小柔弱,又被这些恶灵邪气熏染,更加渺无生气,使得这些树木枝叶凋零,不能成林。
朱冕从未见过此等恐怖景象,如身下地狱,他冷汗淋漓,只能紧咬牙关,紧闭双眼,抓着泰山的一节竹甲,勉强走完这一程。
小白看这些恶灵如此在人间嚣张跋扈,有些气不过,不顾冯喜的劝阻,祭出辟魔珠欲打杀些恶灵,他刚离开雷击之地,成千上万的群恶鬼便一拥而上,恶灵没打杀几个,辟魔珠应声而碎,多亏冯喜和泰山及时赶到才将她拖雷击之地。山中恶灵虽然暴虐成性,却有些惧怕泰山,看到泰山赶来后即刻一哄而散,等攒足鬼胆,再次来袭时,他们早已进入了雷击之地。又气的恶灵嚎啕大哭,怪桀惨笑。
小白再也不复初时的桀骜,心下感叹此间恶灵凶猛,乖乖在小路上行走。
他们走了四五个时辰,都是这般恐怖凄惨的景象,冯喜被这些恶灵的凄惨怨气所感染,叹息道:“不知何时这场浩劫才会停止。如果我死能还众生平安,我宁愿一死了事。”
朱冕听到此话后睁开眼,摇头苦笑道:“无恼兄,古来凡间凄惨之事,都非一人之祸。即使此间生灵涂炭,我认为也与你无关。即使你不存在,这样的事情也会在这个世界不停的发生,不停的重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生灵始终都在争名夺利,上到天神,下至眼前恶鬼,我也不例外。你没有制造任何苦难,只是提前催化了这浩劫而已,只要有死亡和不公在,就没有什么能拯救这个世界,死一万个你也不足以抹平这纷争浩劫。”
冯喜的愁绪并未因他这一番话减轻,反而更加沉重。
他们又走出几里山路,此时已经是破晓时分,山路两侧已没有雷击之地,更没有恶灵出没。山中白雾氤氲,分外安静,小白现出长尾,用力一摆,带起一阵山风,拨开了雾气。只见山下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院落。这四方的院落,青砖青瓦青石铺地,不染一尘,微风拂的正房前鹅黄幡轻轻摆,吹的厢房边铜铃叮叮摇。再看道观周围生气盎然,草木茵茵,空气如洗一般清透柔润。院内一丛绿竹幽幽,雅致出尘。门外几片青松桧柏,古朴苍劲。群鸟栖林,被几头梅花鹿惊走。一池蛙声,使满塘玉环增色。
他们行了一夜的阴森鬼路,此刻看到这等室外桃园般的景色,不由得心情舒畅,走到道观门前,看门匾上如鬼画符般写着‘不化观’几个大字。
冯喜道:“这里应该就是冥顽道长居住的不化观了,咱们到里面休息一下,明天再继续赶路吧。”
小白站在原地嗅了嗅,道:“好想的味道啊!”
“里面有吃的吗?”朱冕忙问道。
“不是吃的味道。”
“不是吃的,难道是女人?”
小白笑道:“你这肉眼凡胎,这香味是不是酒肉美色的香味,是丹药的香味,这里面还真藏着不少宝贝呢,这冥顽老道还真不简单呢。”
他们之中最需要休息和吃饭的当属朱冕了,他毕竟是肉体凡胎,又不像冯喜一样有仙气护体,经过一夜的劳累和惊吓早就有些熬不住了,此刻看到房屋恨不得一头钻进去,找个安稳地方睡上一天一夜再说。
朱冕道:“那些铅、汞水银烧的丸子算什么宝贝?害人还差不多。”大铭皇家至今还养着一群自称能炼出“长生不老丹”的术士,朱冕见他们不过是一群江湖骗子,朱冕几次想将他们逐出皇城,可几次都被老皇帝阻挠,他对这些丹药之术非常厌恶。
小白不置可否,笑道:“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冯喜推开大门,刚踏入院内,就听到一声尖锐的断喝。
“哪里来的莽夫,不敲门就擅自闯入?”
冯喜顺声音来处望去,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们几个,哪里来的其他人。
他们正疑惑间,又听到有人对他们道:“往哪里看,我在这里!”
冯喜再次顺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青石路中央有一只瘸腿的大老鼠,正一瘸一拐的朝他们走来,那老鼠说道:“你们这些人神头鬼脸,一个个贼眉鼠眼,是不是想趁冥顽老头子不在家顺些东西走?”
“你是……是你在说话?”朱冕看着这只比自己脚大不了多少的老鼠正口吐人言训斥他们,既惊奇又觉得有趣。
“怎样?是我又怎样?你这痨病鬼的模样,是想来偷吃的吧?还有你这厮!”他骂泰山道:“那丑鬼,是不是野猪和大熊生的杂种,比那僵尸还丑陋几分,如此丑陋的怪物,不一头撞死在这还等什么?”他骂完泰山又骂冯喜:“我看你左眼色眯眯,右眼色茫茫,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多半是被磨牙山上的女色鬼迷了心窍,想来此毁这道观,是也不是?”
“你!你就是那迷人心窍的画皮女鬼,还不速速自我了断在这院中!难道要等着我动手吗?”
小白听它嘴巴额度,登时心中腾起怒火,娥眉倒立,两个手指抓住它的尾巴,把它在半空中抡了几十圈才罢休。
这老鼠本就不健全,被小白这么一折腾,五脏翻江倒海,挪形窜位,被摇的头晕目眩,几欲晕厥。
小白把它凑到眼前,看着它的两大鼠牙道:“哦,你这小老鼠嘴巴还挺毒,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要收拾我?我看你这小老鼠毛茸茸的还是挺可爱的嘛,不过,这两颗牙齿碍眼,我帮你拔了才好!”
老鼠听后被吓的抖成一团,又突然张开四肢,运足全身力气大喊道:“来啊,兄弟们!快来啊!不化观遭强人了!”
它呼喊片刻后,只见天边飞来几只不大不小的几只鸟鹰,扑啦啦的落在房梁上注视着小白。接着,就听院外一阵响动,起初稀稀疏疏好像草间蛙跳,后来密密麻麻似田间打草,后来轰轰隆隆,如千军过境。
他们朝门外望去,只见两条水缸粗细的大蟒蛇,一条身子在院外,头尾搭在墙头,默默注视着他们,另一条盘上门柱,口吐森森寒气。再看外面,一群尖角雄鹿呦呦朝天鸣,磨蹄霍霍。几只黑熊站起身来愤怒咆哮,一群野猪用大獠牙拱地,缓缓前行。远处还有群黑色的獾,褐色的獐,灰色的狼,无数地鼠拱出土地,一只斑斓猛虎一跃至院前,无数凶狠走兽铺满了空地,如临敌的军队一般摩拳擦掌。
天空中又飞来几只比人还大的鹤,展翅比牛还宽的雕,无数燕雀、蝙蝠叽叽喳喳,遮天蔽日。
老鼠抱起两只前爪,神气道:“你们几个臭鱼烂虾还想放肆!你这女鬼现在把我放下,然后你们乖乖滚蛋,鼠爷我不跟你们计较!不然,我就让那大蟒蛇先把你们吞了再吐出来,让你们过一回生死路,再让大老虎咬的你们脖子呲呲喷血,大熊一巴掌拍碎你们脑壳……诶……兄弟们!你们别走啊!别走啊……”
不知何时,小白手上祭出了一块骨牌,闪着微微的光,她将那骨牌举到半空,走兽们纷纷逃窜,遁入各自的领地。她又祭出一片发光的七色羽毛,向空中一举,那些猛禽飞鸟纷纷振翅飞走。
“麒麟角,凤凰毛?你这女鬼好手段!我服了你,你要杀就杀吧,你杀了我后要拿什么尽管拿,只是不要毁坏这观中设施,走时能洗刷下院中的鸟屎,门外的兽粪。”老鼠说完把双眼一闭,一副就义的架势。
冯喜看后微微一笑,从小白手中接过那小老鼠,轻轻将它放下,又蹲下身,对它道:“鼠兄,我们没有恶意,也不会偷着观中的东西,更不会伤害你。”
那老鼠睁开眼瞥了他一眼,似乎冷静了许多,有气无力道:“没有恶意?那你们来干嘛?”
“我们是过路之人,途径磨牙山,经冥顽道长的指引,才来到不化观,我们赶路疲累,想借不化观修整一下。”
老鼠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是过路的妖精。”他扭身一瘸一拐的朝“众生殿”走去,边走边说:“近来磨牙山恶鬼横行,各路妖孽兴风作浪,我听说这两天妖王‘昆仑魔’也跑来大铭热闹,所以不得不提放着。你们既不是打劫偷到的妖精恶鬼,就请自便吧,你们左侧紫薇殿有米面袋,丹房有干柴和木炭,右侧清心殿有两间房,被褥都整齐,你们有男有女,夜里不要太吵就好。”
冯喜尴尬一笑,越发觉得这只口吐人言的老鼠有趣,问道:“鼠兄,还没问尊姓大名呢!”
老鼠拱开众生殿大门,钻了进去,回头道:“老鼠哪有姓名,我只是给冥顽老道看屋的鼠辈,既然你要问,我就给自己取一个名字,他们都叫我大鼠,你就当我姓‘大’加一个‘叔’字就好了。”
“大叔……这是什么名字?你这小耗子还真能占便宜!”小白愤愤骂道。
众生殿内传来一阵得意的笑声。
早已配备不堪的朱冕不等和其他人招呼,径直走进清心殿的一间屋子,倒头便睡。
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原来是一群小巧的灵猿背着竹楼在门外清理刚才动物们遗留下的粪便。冯喜看后嘱咐泰山不要伤害他们,也不要出去,免得惊跑了它们。
一阵清风凉丝丝吹动竹叶沙沙,吹动兰草幽幽,冯喜心中感叹这和谐清净之地,如果自己不是无尘者,如果有机会,自己也要寻一个这样的僻静悠闲的所在,过几天平淡的生活。不过自己的命运似乎已经被注定,注定要面对那些黑暗,只能苟延残喘,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