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图县的地牢阴冷潮湿,石条堆砌的墙面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牢顶水珠滴答成串,顺着墙面缝隙缓慢的爬向地面。这座地牢就在县衙后面,通常用来关押待斩的死囚。胡图县治安最差时,这座地牢的十二间牢房竟人满为患,但自从前朝修了在万象山上修了万象寺后,这座地牢就渐渐荒废了,并不是因为佛门感化解了罪恶,而是来往胡图县的人越来越多,作奸犯科者也越来越多,这样的小小地牢已经容不下那么多罪恶,早在五年前,胡图县就建了一座更大的地牢。这几年它来一直空荡荡的,直到今晚。
生满红锈的牢门伴着吱吱声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迎面而来的湿气、腐气让人窒息。知县王元嗵的一声跪在地上,惊的几只正在地牢里厮打的老鼠尖叫着爬进牢房的缝隙里。
王元身着青色常服,散发披肩,惨白的肥脸上挂着一对儿鼓鼓的蛤蟆眼,一对招风耳让人过目不忘,平常八字胡都往上翘,今天却打了绺,耷拉到下巴。
他紧张的看着地牢的石阶,黑漆漆的向下望不到尽头,真好像通往阴间的黄泉路。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瘦高的人影出现在地牢的石阶上,一阵冷森森的气息让王元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冷汗顺着鬓角滴滴答答往下落。
“神……神仙爷爷,您先在这委屈委屈,县衙里实在……实在找不出您说的那种不见光的地方,前些天我不知道是几位神仙爷爷临凡,所以才派了些道士……望神仙爷爷宽宏大量……”
那个人影消失了一瞬,眨眼又出现在王元身后,王元只觉得脊背发凉,脖子僵硬,连转动一下都不行。
“呵呵,中土人的血液很甘甜,特别是那几个术士的血……”他低下身在王元的脖间狠嗅了一下:“看来也不是每个中土人的血液都甘甜,你的血液就很肮脏恶臭。”
王元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了,如获大赦一般连连磕头:“是,神仙说的是,我是肉体凡胎,吃五谷杂粮,喝浑水脏汤,血肯定脏,肉也脏,全身都脏,吃着肯定败口,神仙果然是神仙,什么都瞒不住您……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本官……下官……小人就先告退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差遣……只不过,小人的女儿今夜不知所踪……”
那个人影再次出现在地牢里,对王元道:“你做的很好,只要你足够听话,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而且你的女儿也会成为尊贵的公爵夫人,并和我一样得到永生。”
王元听完脑子嗡的一声,一时间张口结舌,自己果然没猜错,吞吐道:“女儿……雪儿……她……”他心说不好,这几个妖怪的凶恶他是见识过的,前天夜里他正在府里检查卷宗,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他走出去一看,差点没把他吓尿了裤子,在他府里值班的三个衙役和两个家丁正和三只怪物战作一团,可说是战,不如说是屠杀,那三只怪物双脚落地时好像落在弓弦上,一跳就是两丈多高,指甲长的骇人,好像十把锋利的钢钩,没几下就把衙役和家丁们挠的肠穿肚烂,至于它们趴在地上饮血的画面,王元光是想想都忍不住想吐。不过更令他惊奇的却是,随后不知在哪冒出一个面邪目恶的老太婆,在那几具尸体上撒了些东西,那几个衙役和家丁竟又活了过来,肠子露出来的自己把肠子塞到肚子里,眼珠子冒出来的自己捡起来又安了回去,只不过动作僵硬,表情麻木,有如活鬼一般在院子里转着圈圈,搜寻着自己遗失的器官。
王元早就被吓的跪在了地上,知道自己遇上了妖怪,命不久矣。
谁知这时突然有一个黑影出现在自己身后,他以为自己也会有衙役们一样的下场,谁知,当它确认了自己是知县后竟没有杀自己,并让他在天亮前找一间没有安静而且没有窗子的房子。
他惊慌之下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那座弃用已久的地牢。
这件事他没敢上报知州,更没敢向外宣扬,因为实在是太诡异了,要不是院中的血迹犹存,倒更像是一个荒诞的噩梦。
他今天来倒不是因为这些妖怪对他有什么吩咐,而是心疼那几个衙役和家丁,看看他们到底死没死,看看自己失踪了一天的女儿到底是不是也被这些恶鬼掳走了。
当他听说自己的女儿已经落入这些恶鬼手里,登时万念俱灰,他五十多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是真让这些妖怪祸害了,他也不想活了。不过这些话他只能咽到肚子里,至于找这些妖怪拼命什么的,他连想都不敢想。
王元磕头如捣蒜般,哀求道:“哎呀神仙爷爷,公爵爷爷,我那闺女和我一样也是肉体凡胎,不敢高攀您老人家啊,您就把她放了吧,让她生老病死,不敢要什么长生不老啊!神仙爷爷……神仙爷爷……”
站在石阶上的人被他叫的心烦,把手一扬,从他身后飞出两只小猪大的蝙蝠,王元身子一轻,被那两只蝙蝠提着衣服飞起七八尺高,直飞到前方衙门院中才松开爪子。
此刻天色已经微亮,德古拉大公站在地牢门前,望着东方鱼肚白,眼中有冷漠也有狂热,他不喜欢探险,更不喜欢以这样狼狈的方式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
他解开外衣的扣子,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他的胸口处有一处巨大的伤口,大到占据了整个左侧胸口,裸露在外的灰白色的心脏在他受到诅咒后就已经不再跳动了。
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遮盖好伤口,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一个身材佝偻,长相丑陋的老妇人手里托着一只颅骨杯不停的摇晃着,颅骨杯中盛着沸腾的黑紫色液体,那液体在她的每一次摇晃下向外冒着黑气,液体表面不断杂物翻滚出来,涨大的气泡也不停的冒出又不停泯灭着。
她嘿嘿阴笑了一声,对德古拉道:“公爵大人,为什么不杀了那头肥猪,他的舌头可是上好的补药呢。”
德古拉转身接过颅骨杯,他看了看里面翻滚的白色肉虫尸体,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除了鲜血以外的任何食物,人类的食物对他来说是难吃而又致命的毒药,不过为了活下去,他必须放弃优雅和高傲与卑贱而肮脏的女巫为伍,并喝下那些恶心的虫子、动物粪便和人类内脏熬成的“灵药”。
老巫婆看德古拉喝完杯中的“药”,笑着点了点头。她异常衰老,却又很有精神。她头发没剩下几根,嘴也因为没了牙齿朝里瘪着,眼珠昏黄一片,几乎辨不出瞳仁,眉毛好像刺猬背上的毛刺,皱纹堆累的脸上像被一万辆马车碾压过的泥泞土路,又大又高的鼻子像一把镰刀。
血族能够通过血液获取被吸食者的一部分记忆,这也是他能快速了解中土的方法。而女巫只是自甘堕落的婊子,只会些小把戏,虽然不厌其烦,但他还是要耐心的回答:“他是这里的领主,留着他我们今后会很方便,杀了他则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凌厉起来:“莫甘娜,你最好看住你那只蠢猫,今天它竟然叼回一大堆银器放在我身边。”德古拉心有余悸。
女巫莫甘娜阴测测一笑,得意道:“嘿嘿,我以后再也不需要那只老猫了,它已经被我当晚餐吃掉了,不过它的肠子我留着为大人煮药用,我有了更好的宠物。”她用打着卷的指甲在地牢的墙壁上碰了碰,不一会儿,几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整齐的站在地牢门口。
莫甘娜指着其中一个壮年道:“这是我在中土巫师那里偷学的手段,他们可以不分白天黑夜的听大人您的命令,今后再也不需要向死神收买灵魂了。只是这些身体容易腐烂,几天就要再换一批,不过大人尽管放心,这块土地没有那么多可恶的修道士和牧师,只有一些没用的秃头和在荒山上打柴的修士,不会有麻烦的。”
德古拉看了看在地牢门里乱窜的老鼠这才放下心来,否则不用那该死的的诅咒,单单是那只蠢猫就可能将他杀死。
这时,另一个吸血鬼出现在德古拉身后,低声问道:“主人,那个处女已现在很安静,随时能为大人疗伤。”
德古拉对他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沉声道:“你和杰森不要伤害她,他的血要等到明天午夜才有用。”
晨光如万缕金箭射向大地,德古拉用手臂遮住被刺痛的面部,缓缓退回了地牢深处,那扇厚重的铁门也伴着刺耳的呻吟声缓缓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