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里,白艺凌拿起一个纸杯,强行使自己镇定。
身后,几个员工想进来打水,见到白艺凌在里面,大家掩嘴忍着笑走了出去。
白艺凌把纸杯往桌上“啪”地一放,有点儿崩溃。
此时郑理拿起了纸杯,为白艺凌接了一杯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奇怪气氛,两人互相避开眼神。
“抱歉。我不知道送一双鞋会给你惹这么大的麻烦,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替凌熙跟你道歉,我自己也得跟你道歉……”
听着郑理的道歉,白艺凌苦笑着看着自己的鞋。
“小郑总,你还是不要太把我放在心上了。”
茶水间里两个人十分尴尬。
“我是说……不要太把这件事归结到自己身上,觉得你影响了我。我并没有很在意,至少我心里清楚,我对你,我对她,都没有做错的地方。”白艺凌说着,坐在椅子上把鞋子脱了下来。
郑理看着有点难受。
“好了,马上要开会了,你别因为这个影响心情了。”
白艺凌拿起了水杯,提着鞋子,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走到角落,她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她贴在墙边,一口气喝干了水杯里的水,心中有无奈、委屈,却又不得不把心里的难受就着水一起喝下。
凌正浩不知道凌熙又在搞哪一出,不过这个女儿常年情绪化,也许只是和郑理闹小脾气吧!都怪自己管教不严,居然现在都让她跑到公司撒泼了!
凌正浩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尽量不让自己被私事干扰。
面前,座位上坐着各个部门的经理和公司股东,大家正在进行每周的高层例会。
凌宇看到凌熙在郑理面前大闹的一幕,知道父亲现在一定对她很不满意,心里有种莫名的开心。因此今天的例会上,他不由自主地侃侃而谈。
“目前公司的业务一直是与各大型公司合作,我们能不能大胆地想一想,同其中的一家合作,涉足他们的领域?这样不需要投入过多资金,也有强大的技术支持。”凌宇说着拿出了一些自己准备的资料,走到会议室前端,一个个开始分发,“高氏开发商之前是高婕介绍过来的,与我们合作得一直不错。现在分发到各位手上的资料,是他们前几年投资的一个商圈,规划得非常好,布局也很合理,所以很受消费者青睐。”
众人看着手上的资料,交头接耳。
只有凌正浩表情有了微微的变化,凌宇沉迷于演说,并没有发现。
“这是高婕家里的项目吗?”凌正浩打断了凌宇的介绍。
“是的。我已经首先做好了调查和统计,资料现在也已经在各位手上,预计第三年可以开始营收,失败的概率只有不可控的政策风险,至于经营风险可以说是应该,不,就是无限接近于零。这样低风险、高收益的事,各位不会反对吧?”
各位股东有的纷纷点头。凌宇暗自得意。
“我不赞成。”
整个会议室像是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瞬间收住了热烈的讨论气氛,所有人都看向CEO凌正浩。
“你调查的数据很多,也预估了初步的风险,这很好。但这个项目已经脱离了广告行业,甚至和新媒体行业也搭不上边,你觉得风险我们短时间内怎么涉足?作为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你和完全陌生的人合作,你了解你的合伙人多少?其中的风险把控你能掌握多少?又凭什么觉得趋近于零呢?照我来看,不熟悉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凌正浩的威严压得众人喘不过气。刚刚有些趾高气扬的凌宇瞬间瘪了下去,他没想到父亲会当众让自己那么难堪,不知是激动还是尴尬,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郑伟珏看凌宇当众被斥责,立刻打圆场,“那这件事先暂时搁一搁吧,我们也并不这么着急。我觉得小宇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也不必急于否定嘛。郑理,你有什么看法吗?”
郑理完全神游天外,还在想白艺凌的事情,忽然听到郑伟珏叫他的名字,这才反应过来,“啊?哦,我也会去多了解一下的。”
凌正浩斩钉截铁地继续拒绝道:“我的意见还是那样,不要轻易涉足不了解的行业。别人能赚钱的事情,未必你就能赚钱,再说了……”
凌正浩的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撞开,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莫格利径直走向郑理,将扛在肩头的保险箱哐当一声放在他面前。
“你能不能喜欢凌熙,别让她失恋?她的心意都在这儿了,你接受吧。”
郑理一愣并试图辨认莫格利的身份,其他各位高层则不明所以,茫然相视。
“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先散了吧。”凌正浩打破了沉默,严肃地宣布道。
众人立刻领会,纷纷撤出会议室。
房间里只剩下莫格利、郑理、凌正浩和郑伟珏四个人。
“你是来找我的?”郑理看一眼保险箱,“这里面是什么?”
“凌熙的真心。”
郑理不自觉地望向凌正浩,“凌伯伯,凌熙的事我会找机会向您解释,我的本意不是伤害她……”
“但她确实受伤了,她之前还在楼下哭呢。”莫格利打断郑理和凌正浩的解释。
凌正浩眉头一皱,似乎听出了点儿眉目。
莫格利继续对郑理说道:“凌熙一直在掩饰自己的感情,因为胆怯,所以这么多年一件礼物也没送出去。每一次她故意整你,闹你,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如果并排坐着好好说话,她可能会结巴。其实你从来没有认真注意过她,但凡看一眼,你就能看到她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样子。”
会议室里格外安静,郑伟珏看了一眼凌正浩,他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心疼。同样是父亲,他能理解凌正浩此刻的心情,要不是看在郑理是他的亲儿子,凌正浩可能恨不得找人扒了臭小子的皮。
郑理看了一眼凌正浩,毕恭毕敬走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凌伯伯,真的很抱歉……”
凌正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郑理是多年好友兼生意伙伴郑伟珏的儿子,他一直以为郑理和凌熙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好,没想到郑理有一天会让凌熙那么伤心。而他作为凌熙的父亲,在自己女儿最伤心的时候还训斥了她,不禁心痛又自责。
莫格利见郑理只顾着和凌熙的爸爸道歉,却没有正视自己带来的“凌熙的心意”,非常愤怒。他一把将郑理拽到箱子前,“密码是你的生日。她默默准备过这么多礼物,哪怕你看到任何一个,你都会喜欢她的!”
郑理注视着箱子,鼓起勇气,输入自己的生日,没想到箱子真的打开了。
打开的瞬间,许多小物件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
有个五十厘米左右的小木拐杖,拐杖把手上包着可爱的小花布。他想起以前和同学比赛跳沙坑崴过脚。当时七岁的凌熙来找过他,没想到还做了这个拐杖。
拐杖旁边,有一条奇奇怪怪的围巾,上面贴了张便利贴:虽然离郑理哥生日还有小半年,但今年打算送有温度、有心意、有特色的礼物!那年凌熙十二岁。
收纳盒底端,有一个灯牌,虽然已年久失修,但依稀写着“郑理哥必胜!”几个字。这是那场篮球比赛时,凌熙为自己准备的吧,可惜当天有台风,比赛取消了。那年凌熙十四岁。
郑理看着盒子内各式各样的小东西,百感交集。
怪不得这个丫头这些年总是故意整他,一丝愧疚爬上他的心头。
“你现在,能喜欢凌熙了吗?”
许久,郑理悠悠地说:“我不会喜欢她……我从来只把她当妹妹……”
大家像被时间凝固的人偶,呆立在原地。
莫格利不明白为什么凌熙那么用心,郑理还是不领情。
见郑理那么坚决,莫格利负气地想要拿回凌熙的箱子离开,背后却传来一个不容拒绝的声音:“你跟我来一下。”莫格利回头,是凌正浩叫住了他。
莫格利跟随凌正浩来到他的办公室,凌正浩上下打量莫格利,莫格利被盯得浑身僵硬。
“你刚说凌熙在楼下哭?”
“嗯,你没听到吗?楼里所有人的头都探出来了……”
“又哭又闹的,像什么样子,丢我的脸。”
莫格利认真观察凌正浩,突然摇摇头,“眨眼的时间延长了,说明你心事重重,明明嘴上在抱怨,脸上却没有气愤的表情……其实你没生凌熙的气吧?真搞不懂你们,话为什么总喜欢反着说,果然是一对儿父女。”
凌正浩一愣,不知道眼前这小子从哪儿学来的三脚猫功夫,居然在猜测他的心思。
“我问你,你这么为她出头,是她什么人?”
“算是朋友吧,像唐澄那样的朋友。”
凌正浩从不知道凌熙什么时候交了一个男性朋友,但依然高兴有人能这么帮助他女儿。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凌正浩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我这个做爸爸的,从小没和她好好相处过,如果说她像我,那大概是倔脾气像。小时候她不开心就去跑楼梯,每次都跑到昏厥。如果她又这么发泄了,帮我看着她点儿,别让她有危险,好吗?”
莫格利对凌正浩的要求略感意外,这个老头看上去很严肃,没想到其实内心非常关心凌熙。
在沃夫大楼大闹一场的凌熙,感觉整个人被掏空。
她被唐澄拉着去附近的美发店洗头。
洗发水泡沫不小心碰到了凌熙的眼角,凌熙却像置身天外,毫无反应。唐澄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对发型师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唐澄一把拽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一盒粉饼打开,把镜子放到凌熙面前:“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凌熙疲惫地抬起眼皮,看了看镜子里一脸倦容的自己,“随便,反正重要的人都不要我了……”
“凌熙,你没有自尊心吗?你是大排档里的羊腰子还是宠物店里的小仓鼠,非得别人要?自己活不好?你就不觉得丢人吗?”
“啊——”
“你终于有反应了啊,好吧,其实郑理根本不喜欢你,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不是他不喜欢我,我只是错过了时机而已,他明明有可能会喜欢上我的!”
“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现在这算什么?顾影自怜吗?付出了得到回应的那才叫爱情,像你这样十几年如一日靠着恶作剧才能获得一点儿快乐,那是摇尾乞怜!狗都比你有出息!”
“对!我没出息!我不像你,从来不动真心!你不就是享受男人们崇拜你,追在你屁股后面跑的优越感吗?换男友就像换季买衣服,我没你那么滥情!”
唐澄一时语塞。几个发型师猎奇的目光扫向唐澄。
“干吗歪曲我的意思?!我看你真的是失心疯了,到处乱咬人!”
“没错,我就是像狗一样,你继续看笑话吧!”
“好,反正我这么多年背着你这个拖油瓶也背累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用嘱咐我,我会自生自灭的!”
凌熙推开远远围观的发型师们夺门而出。
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凌熙一路低头沿着街边的落叶快步走着,发泄着和唐澄吵架后的郁闷。
她越走越慢,最后停住了,长叹一口气,灰心地坐在路牙石上。
脚边是聚集在一起的枯败落叶,凌熙百无聊赖地拿起一片中间破了洞的叶子放在眼前,缓缓抬头想要看看天。却在抬起头的那一刹那,在破洞里看到了郑理的脸。
逆光之下,凌熙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路奔跑着从对街而来,抱着礼物盒子,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她面前。
“凌熙,终于找到你了……”
凌熙不知所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向礼物盒子的一瞬间,胸口强烈的起伏难以抑制,眼圈唰地红了起来。
郑理郑重地向凌熙道歉,“这些礼物我都看过了,我很自责,也很心疼……我应该早点儿明白你对我的心意,那样你这么多年的青春就不会被浪费了……我来得太晚了,这句对不起,欠你太多年……”
凌熙用力抿住嘴,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她多年的希望就像一个完美的气球,如今被狠狠戳破,再也没有去幻想的余地。她感到自己的血液仿佛凝固,周围的色彩全都变为了黑白。
原来直接面对,是那么心痛。
她知道的,她只是不敢。
郑理看着愣在原地的凌熙心有不忍,但他不能让凌熙再陷下去,顿了顿,继续说道:“以后不要再喜欢上我这样的人了……不要让自己后悔……”
凌熙沉默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郑理转身要走的时刻,凌熙终于缓过神儿来。
“郑理哥!”
郑理惊讶地回头,凌熙正用那双被眼泪浸润得闪闪发亮的眼睛鼓起勇气看着他。
“我不后悔,至少这么多年,我们恶作剧玩得很开心……你一定要和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在一起,否则我会很不甘心的……祝你幸福……”
郑理看着凌熙苍白的脸上,竟硬挤出一个微笑。
是她那个熟悉的爱搞恶作剧的妹妹,却又已经不是。
他朝着凌熙点点头,想再和凌熙说些什么,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凌熙满意地转身离去,转身的刹那,眼泪像雪山崩塌,倏然滑落。
和凌熙吵架之后的唐澄,郁闷地在路边走着。
她把手机通信录翻了一轮又一轮。通信录内设了群组,分别是“当事人”“同事”“家人”“闺密”和“再也不想见到你”。而闺密组,里面只有凌熙一个人。
唐澄犹豫着想打电话过去,却又挂掉。
最后,她点开“再也不想见到你”分组,里面唯一一个电话是陆子曰的。
“喂,我要见你!”
唐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么多人里面,此刻竟本能地想呼叫这个讨厌的“古董”。
大排档边常驻卖唱摊位,微醺的唐澄喧宾夺主地一个人唱起《那个男孩》,整个大排档环绕着震耳欲聋的歌声,不断有人向这位美丽的女子投来关注的目光。
陆子曰赶来的瞬间被这幕景象惊呆了:桌上已密密麻麻倒着好几个空酒瓶。他按住即将震碎的耳膜,往唐澄身边靠了靠,大吼道:“唐澄小姐!”
唐澄回头对着陆子曰一笑,微醺让她双颊泛红:“你来啦?一起啊!你笑起来……”
唐澄说着晕晕乎乎倒了下去,陆子曰眼睛越睁越大,迈开长腿宛若劈叉伸手去接唐澄。唐澄被陆子曰接住的同时,陆子曰因为重心不稳向后一仰,两人双双摔在地上。
这一摔,唐澄酒醒了一半,不过还有点儿晕。
她一把抓过陆子曰,“借我个肩膀!”说罢便靠在陆子曰肩上。
陆子曰瞬间僵直,“你你你今天是唱苦肉计还还还是欲擒故纵?你不要让我动摇,案子我是不会还给你的。我是对老师承诺过的,要负责!”
“哼,你可真够负责的。我呢,能负责的只有我自己,有时候连最好朋友的事都帮不上忙。”唐澄说完长叹一口气,拿起酒瓶喝酒,顺便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
“你今天叫我出来不是聊案子的?你和凌熙吵架了?”
“我其实只有凌熙这么一个好朋友,吵架也不是第一次了,让我先求和,没问题啊,我不要面子的。但这次不一样,居然那样说我……”
陆子曰从未见到唐澄这么消极的一面,不由得升起怜悯之心。
“经济学里有一个商业周期四段模型,套在亲密关系里也是一样。第一步,两人相遇,小心翼翼彼此试探。第二步,感情升温。第三步,产生矛盾相互攻击。有些人永远停在了这一步,分道扬镳了。”
“第四步呢?”
“能走到第四步的人们,在争吵里越来越了解对方的底线,然后像藤蔓一样一起生长,缠绕,最后分不清彼此,也没办法再计较得失。这个阶段在经济学里叫复苏。”
“那你说,我和凌熙会复苏吗?”
“从刚才开始你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说明你根本放心不下她,你们已经绕在一起了。”
陆子曰完全没有察觉到唐澄已经被他说动,继续一本正经地向唐澄分析道,“我觉得你有可能是回避型人格。这种人说到底敏感又细腻,渴望亲密关系,又害怕亲密关系,不过这类人对别人的痛苦可以感同身受,很适合做……”
“吵死了。”
唐澄以吻封唇,聒噪声刹那间戛然而止。
陆子曰下意识向后一避,却被唐澄环住了脖子,他挣扎了两下便情不自禁地投入回吻。
大排档周围人声喧闹,周遭的一切却仿佛是与世隔绝,陆子曰和唐澄陷在自己热烈的小世界里了。
等凌熙未归的莫格利,走出家门口便敏锐地捕获到了楼道里的跑步声在不断靠近——45公斤……37码鞋……大概还有15米、10米、5米……
莫格利打开安全通道门,就见凌熙大汗淋漓,戴着耳机“唰”地从他身边经过,跑下楼了。
“凌”字还没叫出口,莫格利就把声音吞了回去。
凌熙果然开始疯狂地跑步,被凌正浩说中了,不愧是亲生的……她形单影只地跑着,一直没有停下来,跑到底楼又返回。
不知跑了多少个来回,当她再一次经过莫格利身边时,莫格利瞥见她汗如雨下,双唇泛白。
“凌熙,你还要跑多久啊?”
“别管我,我还能跑。”
凌熙还想继续跑,莫格利忍不住一把拉过来抱住。
“你不要逞强,突然剧烈运动心脏会受不了。”
凌熙不想理他,掰开莫格利的手就想继续跑楼道。
莫格利赶忙追上,挡在凌熙面前,同时打开凌熙平常使用的水杯递过去。
“这么跑会脱水,实在要发泄我陪你,先把水喝了!”
“你今天特别啰唆知道吗?离我远点儿!”凌熙说罢想绕开莫格利。
莫格利依旧很担心,步伐不自觉地想跟上。
凌熙回头大声吓唬他,“说了让你别跟着!你再跟着我死给你看!”
莫格利停在原地不敢再动。
凌熙一口气跑上露台,门嘭的一声响,跑动的脚步声果然停止了。
莫格利预感不对,等他追上露台的时候,凌熙已经背对着他坐在露台边缘了。
难道凌熙想不开要跳楼!
莫格利神色紧张,急忙劝阻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的优点,你牛排煎得比我好吃,笑起来也特别可爱,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爱憎分明,有义气,很独立。也许郑理不懂欣赏你,但那不代表你不好。就算他永远不会喜欢你,你还有我,所以,为了我,你可以回来吗?”
凌熙听着莫格利的话,摇了摇头。
“很多人都关心你的,唐澄,还有你爸!”
凌熙还是继续摇头。
“你就那么不想活了吗?为了谁都不想吗?”
凌熙终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莫格利的心提到天灵盖,一个箭步冲上去。
凌熙恰好回身,见莫格利直冲向自己,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
鞋后跟撞在天台突出的金属栏杆上,她整个人失去控制,迅速向身后倒下去,凌熙向莫格利伸出求生的手。莫格利拼命向前探身,手指尖与凌熙的指尖轻触,在握住的刹那却脱手了。
凌熙坠落,莫格利因为奔跑的惯性也一脚踏空。
他们在空中下坠,风在头发边吹起落叶,凌熙想起了郑理,想起了自己暗恋郑理的这些年。难道这一切,就这样彻底结束了吗?
“嘭嘭”两声巨响,凌熙和莫格利掉落在楼下临时搭建的儿童充气“城堡”上。温柔的空气将他们包裹住,海浪般上下起伏。
傍晚的斜阳明媚,五光十色地洒在“城堡”里。凌熙伸出手挡住,光线仍然从指缝中倾泻下来。
在倾泻的光亮里,凌熙缓缓将头侧向一边,躺在她身边的是明眸皓齿的莫格利,他正对着自己傻傻地笑。
两个人对视着,在暖阳的照耀下萌生出一丝美好的情愫。
莫格利的脸倏忽红了起来,心跳突然变得极快,“咚咚!咚咚!”响个不停。
凌熙坐起来,扯下耳机,心有余悸地看一眼顶层的平台,对着莫格利一脚踹过去,“你个凶残的东西,我听个音乐而已,你干吗谋杀我!幸好这里多出个保命的充气‘城堡’,不然你想让我的粉丝在微博下面点蜡烛吗?”
凌熙说着跳下城堡,走远,莫格利还在愣神儿。
所以,这是感谢还是抱怨?为什么她的表情让他就完全分析不出来了……莫格利捂住心口,看向天台,刚才心跳得也太快了……
这一摔,彻底摔醒了凌熙,原来一切结束的时候是这么容易,而活在这世上,依旧有那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哪怕,是让人隐隐作痛的回忆。
一觉醒来,恍如隔世的还有唐澄。
她抱着一大堆失恋疗伤书籍在家中徘徊,最上面一本是《人生没什么不可放下》。
她不确定这本书给凌熙看完后能不能治愈凌熙的失恋,万一失恋没治好,出家了怎么办?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唐澄提起一口气,准备把这本书拿给凌熙看。拉开门的一刹那,只见陆子曰正拿着一沓资料站在门口。
两人惊慌失措地对视,目光自动聚焦到嘴唇,昨天的热吻情景瞬间浮现在眼前,他们不由自主地同时吞了下口水。
“嘭”,唐澄一把把门关上了。
唐澄紧张地靠在门里,长舒一口气,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天哪,我是疯了吗?怎么又招惹他了呢!
门外,陆子曰幽幽地询问道:“那个……”两个人隔着一扇门板对话,心怦怦直跳。陆子曰紧张得拼命攥紧手心,“从你这儿拿走的那个案子,我已经和侯老师申请过了,想请你一起做。资料我放在门口了,你等下记得出来拿。”
“嗯,我会拿的!”唐澄淡淡回应道。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声音了,唐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忽然陆子曰又补了一句:“资料没看完之前就别见面了吧,再见!”说完便落荒而逃。
唐澄缓缓开门探头,门外已经没有人了,门口放着一个文件袋,还有一个外卖袋。
外卖袋上面贴着便利贴,上面用漂亮的正楷写着:宿醉之后喝点儿汤对肠胃好。
唐澄“哧”地笑出来。
没想到这个陆子曰还挺体贴的,有点儿可爱。
就在唐澄家楼下,凌熙和莫格利站着好一会儿了。凌熙恋恋不舍地抱着礼物盒,一辆空空的垃圾车从转角一路开过来,停在二人跟前。
凌熙却迟迟没法把箱子放进去,她把箱子塞给莫格利,莫格利点了点头,庄重地走向垃圾车,把箱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里面。
车子缓缓开动,渐行渐远。
凌熙下意识地跟着往前走了一步。
车里装的不仅仅是一个箱子,也是她四分之三的人生……一个从五岁就开始喜欢的人……一整段青春的信仰。
凌熙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下意识地用力揉搓,脸上是不舍和悲伤混合在一起的痛苦表情。
莫格利看了她一眼,心疼不已,“你后悔了吗?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我陪你去追!我跑得快!”
凌熙看着远去的垃圾车,就像看着自己远去的青春。莫格利突然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垃圾车方向狂奔。两个人跑了好远,追了很多步,最后凌熙缓缓停下。
“别追了,已经来不及了……”凌熙目视着那辆车开过转角,消失不见了。
“其实能一直逃避的话我也很乐意,只不过有些梦一个人做是不行的,总会有人叫醒你。我已经醒了……”
两个人在阳光下漫步,漫无目的地听着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又到了落叶时节。
凌熙捡起一片落叶,伤感地问莫格利:“你说,我准备了那么多礼物,有过那么多次机会,如果其中的任何一个真的送了出去,他先喜欢上的那个人,会不会是我?”
莫格利想起那天在会议室,郑理坚决地说:“我只是把凌熙当妹妹。”
可是,阳光下,莫格利看着凌熙悲伤的侧脸,眼神清澈仿若波光,不觉揪心。
“我问过他了!”
凌熙期待地看着莫格利的眼睛。
莫格利不舍得打破她的梦,撒谎道:“会的。他说会的……”
凌熙嘴角微微地抖动了一下,笑了。
那个瞬间,循着那个上扬的嘴角,莫格利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怦怦,怦怦”。
曾经最讨厌谎言的莫格利,在来到城市里的第一个秋天,说谎了。他不知道是现代社会的复杂同化了他,还是自己本能地选择了善意。但那个善意的谎言如午后和煦的风,将凌熙和莫格利,都改变了……
回到家中的凌熙坐在客厅沙发上叹气。
门铃响起,莫格利条件反射地去开门。门外没有人,却有一个纸质文件袋被绑在门外的把手上。莫格利莫名地看着这个纸袋,纸袋上清清楚楚印着“大仁律师事务所”的标志,里面放着一本《人生没什么不可放下》。
看来是隔壁那个要面子的女人在给她示好。
凌熙内心有一丝窃喜,却让莫格利帮她去和唐澄传话。
莫格利被逼无奈站在楼道中间,敲了敲唐澄的门,“书我收到了,老规矩,求和的那个自己上门来。”
唐澄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凌熙却得寸进尺,怒火噌地冒了上来,朝着莫格利吼道:“求和?开什么玩笑。你,给我简洁明了地告诉她!我也不是那么想求和,只不过觉得她难相处,如果没有我,大概会孤独终老,我不想那么残忍。”
唐澄的话清清楚楚被凌熙听到。凌熙靠在门口,朝着唐澄所在方向不甘示弱地说道:“孤独终老?中学六年,她和别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谁孤独终老还不一定呢!告诉她本着‘扶贫’原则,只要她真心服软,我还是可以重新接管她的。”
“她还想怎样?给台阶了就下来吧,难不成还让人三拜九叩?”
“谁敢要你三拜九叩?下巴扬到天花板了,一点儿诚意都看不出来。”
“这样吵下去浪费生命,不如干点儿正经事呢。”
“没错,识大局的一直是你,我做什么都是小儿科!”
凌熙和唐澄不再需要莫格利的传话,自顾自地对骂起来。
莫格利长叹一口气,露出对复杂女人的鄙视表情。明明都想求和,两个人却都不肯先认错,女人真是口是心非的动物。不!动物才不会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