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轩猛地想起了女子刚才说,“其实你妻子家中发生的事我没有骗你,确实是...”这句话,便顿生疑惑,问道:“姑娘可知我妻子家中祸事原委?”
“如能示下,在下感恩不尽!”齐轩又跟了一句。
女子笑道:“你刚才跟个臭流氓一般,这一眨眼的功夫又变得文绉绉的了?”
“姑娘见笑了,全仗姑娘的一席话。”
女子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这名女子就是前些日子夜闯浪江阁的飞贼,那日周天聪带人寻贼未果,便没再追查,且不知他和叶知秋还有赵荣满三人的谈话,却被她听的一清二楚,当时她就在湖边,四处都是浪江阁的人在抓捕她,她便躲到了湖边一堆枯柴之中,这堆枯柴就在叶知秋睡觉的那颗树旁,周天聪几人一开始只顾着跟叶知秋纠缠,得知叶知秋身份后,周叶二人又闲聊个没完,却没注意她的藏身之处,叶知秋走后,周天聪和赵荣满便带人回去了,她很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听他们的谈话,女子得知长安赵庆隆府中有块义字令牌,便想去赵府盗取令牌,不过当时自已受伤严重,实在不方便行动,再想到过几日令牌便会被送到浪江阁去,便打消了去赵府行窃的念头。
女子心想,眼下先不离开此地,乔装打扮一下在城中把伤养好,过些日子准备伺机再闯浪江阁。
她是受他人所雇,才会进浪江阁行窃,为的就是盗取江湖集结令。
二哥三弟两名盗贼进赵府偷令牌的那夜,生完大火后,便急忙向城外奔去,当时,她正好装作乞丐睡在路旁,闻得脚步声,又见黑衣人的行踪神神秘秘,便想跟在后面探个究竟。
那时女子已经养了几日伤,轻功又较佳,跟在两名黑衣人身后,竟让他们毫无察觉,出城三十里后,隐约听到其中一人说的什么“逍遥”,什么“回梦丹”之类的话,这便是三弟说的那句“嘿嘿,服了我们逍遥...寨的青参...回梦丹,保证他们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话。
又见二人换上了拴在树干上的马匹,向西南方急弛而去,便没在跟了。
第二天得知赵府家中失火,一家四口葬身火海,再想到叶知秋说赵庆隆家中有块义字令牌,女子便猜测是昨夜那两名黑衣人所为,偷令牌之时,被发现便杀人灭口。
女子名叫汪蓉。她把自己的姓名,听到的,见到的,为什么会在这里,都一五一十地给齐轩讲了一遍。
齐轩在与汪蓉的交谈中觉得她性格不坏,就是有些贪财,即使她去赵府偷令牌,也不会伤人性命。
齐轩听完,心情平复了许多,抱拳羞愧道:“汪姑娘,刚才我实在是一时冲动,无意冒犯,还请汪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多亏遇见汪姑娘才能让齐某得知此事的头绪,齐某多谢了。”
汪蓉道:“也有我的不对,是我偷你玉佩在先。”眼珠一动,顿了下,又笑道:“那你想怎么谢我呀?”
“我..我...”齐轩一脸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汪蓉乍了一句:“要不?你在我身边做个男仆,服侍我?”
齐轩脸蛋腾地一红,委婉道:“在下愿报‘汪姑娘告知害我妻子一事原委’之恩。”他知道汪姑娘八成是跟他开玩笑,不过也不好意思正面回绝,也没详说怎么报答。
汪蓉见他一脸诚恳,呵的一声笑了出来,笑声婉转动听:“我不过逗逗你罢了,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怎好意思让你服侍我呢?这样吧!请我吃顿好吃的算了!”
齐轩登时宽心:“那最好不过了。”
说完便瞧了瞧自己一身狼狈不堪的模样,都不知几天没洗脸漱口,没理发刮须了,实在不好意思陪人吃饭。又跟了一句:“还请姑娘在城中‘太白楼’稍息片时,容我回家整装着束,再与姑娘酒楼相会。”
“好,那我先去了!”汪蓉说完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开了。
“太白楼”是长安最有名最排场的酒楼,齐轩虽生计不裕,但不想潦草谢答汪姑娘,一顿饭钱还是能掏得起的。
齐轩回到家后,急忙冲了个澡,又刮须漱口,整了整发髻,换上身新衣,虽是粗衣麻布,但也干净利落,十足一个精神小伙儿。
一盏茶的功夫,便小跑着来到了“太白楼。”
走进厅堂,见汪姑娘在西北角酒桌旁坐着,径直走了过去。
“汪姑娘久等了。”说着,齐轩便坐在了汪蓉对面。
汪蓉见齐轩变得焕然一新,顿感诧异,好生瞧了一会儿,心想:“我还以为他是个粗糙大叔,原来是个俊俏小生。”
“你刚才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我还以为你是个丑八怪呢,想不到,原来,原来...原来你生得这么好看。”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汪蓉不由得放缓声音,显出羞涩。
齐轩被汪姑娘这么一看,又这么一夸,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尴尬着迎出笑脸:“汪姑娘见笑了,我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跟刚才反差有些大!”
点完了饭菜,二人不知该聊些什么,眼神四处游离,都不好意思直视对方,就这么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
汪蓉忽然开口道:“你多大了?”
“二十二岁。”
“比我大三岁!”
这一开口,便没那么拘谨了,齐轩道:“姑娘才十九岁?”
“嗯”
“那你是哪里人?”
“居无定所,不过一般都跟我师父在江南。”
“那你为何来长安呢?”“哦,对了,你刚才说你是来浪江阁偷令牌的。”
齐轩一开始被疑团和悲愤所萦绕,在街上听汪蓉解释赵府一家被害原委的经过,只顾着听黑衣人,其他事情全当了耳旁风,刚说完这句话,便猛地想起,原来汪姑娘还说了有关浪江阁的事情。
齐轩蓦地一怔,陷入了沉思,将刚才在街上汪蓉对他讲的所见所闻细思了一番:“浪江阁?浪江阁不是义父的帮派吗?江湖上三教九流多得是,好人或是坏人,自是不能以所做行当来论,再说汪姑娘对我有恩,便是飞贼也说得过去。我本不该多管她的江湖闲事,不过义父是浪江阁护法,职位仅次于帮主,她却要去偷浪江阁的东西,我既知晓此事,应当劝她打消这个念头才对...”
想着想着,饭菜便上来了,汪蓉见齐轩还在凝神思索,便问道:“喂~想什么呢?快吃啊,不然一会儿凉了。”
齐轩“哦”一声,回过神来,无意识地夹了几口饭菜,说道:“汪姑娘打算去浪江阁偷江湖集结令吗?”
汪蓉一愣,不知齐轩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说道:“嗯,对啊,我就是靠这本事吃饭的。”
“在下有一事...”
齐轩刚说出几个字,汪蓉便打断道:“实话告诉你呀,其实我师父便是江南第一大盗,名叫潜随风,我呢,也算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女...女侠!”语气中尽显得意之感。后面这句话本要脱口而出的“女贼”两个字,忽地一想,说“女贼”感觉太难听,便说改口说成了“女侠”。
齐轩自然听出来了,心想:“小有名气还说得过去,不过你年纪轻轻,便妄称江湖女侠,自是不可信。”不由得想起了白天她假扮道士在自己面前故弄玄虚的模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本想接一句“我看是女贼吧!”不过,转瞬想来,这句话有些亵渎之意,便咽了下去。
“你是不是感觉我在说大话?”汪蓉看出了齐轩的心思。
“没有没有!”齐轩强颜一笑。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也在江湖上混了好多年了,跟你比起来,自称是‘女侠’也说得过去。”
齐轩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有一事什么?”
齐轩恢复了一脸正经:“实不相瞒,我义父是浪江阁护法,姑娘说要去浪江阁偷东西,我想求汪姑娘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咦?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啊?”
“我义父虽是武林人士,不过我不是。”
“姑娘受伤不就是因为夜闯浪江阁吗?我看还是别再去了。”
“你义父是浪江阁的人,你不让我去他们帮里的偷东西,我能理解,不过我是被人所雇,还收了人家五百两银票呢。”
“恳请姑娘把银票退还给雇主吧,我听义父说他们帮里高手如云,你还是别去冒险了。”
没待汪蓉答话,齐轩又跟了一句:“姑娘有恩于我,我本不该插手你的事情,不过,还是请姑娘三思。”
汪蓉有些作难,迟疑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好吧,不去就不去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姑娘请讲。”
“等雇主来找我要东西的时候,你要跟我作伴,咱们一起跑,躲开他们。”
齐轩登时愕然,心想:“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那五百两银票?”心中对女子不免有些无奈。
“怎么?你不乐意吗?”
齐轩犹豫了一番,心想:“汪姑娘虽有些滑头任性,无非是想贪点小财,自己现在也没什么打算,不如先陪在她身边,日后等雇主来要东西的时候再劝她退钱给人家,免得招惹麻烦。”
“好,我答应你!”
汪蓉立时显露出喜色,欢呼道:“好耶!以后身边多了个伴,倒也不闷得慌了,你算是步入江湖喽!”
齐轩顿时感到一片惘然,江湖?步入江湖?这是他从没想过的事情,不过一想到妻子惨遭黑衣人毒手,一股情仇怒恨骤然而起,脸上便是一副冷峻的神情。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不是。”
“你是不是想着给你妻子报仇雪恨?”
齐轩咬牙切齿地“嗯”了一声。
“想要报仇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最起码要有一身好功夫,不如先等我把伤养好了以后,咱们去寻你仇人吧?”
齐轩眼神里立时露出了坚定的光芒,又“嗯”了一声。
“你怎么老是‘嗯’啊‘嗯’啊?还有,你说话总让我感觉文绉绉酸溜溜的,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就不能开开玩笑吗?”
“我与汪姑娘初识,而且姑娘有恩于我,应当百般恭维才是。”
“不必这么客气啦,你这么无聊怎么陪我解闷啊?”
齐轩一脸苦笑,又道:“哦,对了,汪姑娘是怎么知道我跟和秀儿的生肖属相?”自是想起汪蓉假扮道士,说的“金龙盘玉兔,玉兔云中躲,属兔的和属龙的生肖相冲,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这句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属龙还是你妻子属龙,我瞧见你腰间玉佩雕饰着龙盘兔的模样,便冒猜了一把。说了些迷信的胡话。”
...
齐轩一开始毕恭毕敬,甚是谦逊,不过,汪蓉俏皮可爱,活泼开朗,聊着聊着也就放开了许多,时不时地开开玩笑。
二人欢声笑语,聊了很久。
齐轩得知汪蓉七岁那年父母双亡,沦落孤儿后,跟在师父潜随风身边,从小便帮师父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心想:“哪有甘心情愿做贼的,更何况她一个花季少女?”
想到自己起码还有个母亲,父亲虽然几年前被人暗算杀害,不过自己也算在父爱中长大,而汪姑娘自幼便帮他师父她偷窃谋财,定是受尽了屈辱和白眼,跟自己这丧妻之痛比起来,更加不幸了一倍,不由得深感怜悯和不忿。
又想她师父潜随风,居然忍心让一个小女子做这些低劣卑微的行径,便对潜随风深感厌恶。
心爱的女人惨遭奸人迫害,自己却整日借酒浇愁,怨天尤人,读书又有何用?寻敌报仇的念头在齐轩心中油然升起,他已下定决心,步入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