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流血妩妆(3)
夜灵的话同样震动了所有人,季芸、惠云、白夫人、甚至是慕容芜都看向了他,夜灵继续道:“我不知道慕容夫人为什么会对我说,也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说,她会将这个秘密放在玉光瓶中,留给她的女儿,但是他恳求我,这辈子都不要说出这个秘密,更不要让她的女儿知道,她不知道,才是福气,只有她真的不知道,别人才不会知道。”
“夜灵,你不要信口开河,母亲……怎么会对你说起?”慕容绍不信,慕容夫人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起慕容家传家之宝的秘密。
夜灵笑笑,看着地上玉光瓶的一地碎片:“所谓妩妆,其实……是要用人血来化!”
什么!
周围有一瞬间静默,随即便是阵阵惊呼。
慕容芜亦惊呆了,夜灵道:“这也是慕容家世代不愿说出妩妆秘密的原因,为了妩妆,有太多人丧命,妩妆的胭脂之所以艳美,之所以被划在脸上水洗难退,是因为那胭脂需要用婴儿透明鲜红的血来调制!慕容家曾试过只拿婴儿手指间的血调配,却调不出最好的颜色,婴儿心脏之血,浓淡相宜才是最好的颜色。”
慕容芜听了不禁遍体生寒,其余之人亦面面相觑。
原本是那般香艳之事,却变得如此恐怖。
夜灵道:“不知是谁将妩妆传说的神乎其神,越来越离谱,但为了慕容家声誉,慕容家人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后来……她……”
夜灵看向季芸:“她因为知道妩妆曾被我盗走,而要杀我!设下了埋伏,从此我便隐退了江湖好一阵……”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慕容芜看向白玉之,她依然不懂,这一切与白玉之有什么关系?白玉之当时亦是很小的年纪吧?
白玉之与她相望,苍白的笑了:“你娘所中之毒,便是我爹中的毒……是我……明明发现了大娘与季芸勾结而没有说,没有阻止,眼睁睁看已经逼走我娘的大娘,从我的房里拿走了娘留下的害死爹的毒药,那时候我才知道,大娘早就知道爹中毒,只是不说,她同样希望爹死!因为白雪卉恐怕不是爹的女儿……”
白雪卉蓦地站起身:“大哥,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玉之,你不要血口喷人,辱我名节。”白夫人亦起身道。
白玉之冷笑:“不是吗?当年你与季芸各取所需,季芸要妩妆,你要爹死,你们便达成了交易,证人……就是香萍!”
香萍此时走上前来,她已全然没有了病态。
“你们曾经因为我娶慕容芜一事争执,被香萍看到,于是便对香萍起了杀心,后来你们想,若是杀了香萍想必我会查,慕容芜也会,倒是不如留她的命,便致她疯傻,其实香萍早就好了……”
白玉之一边说,慕容芜一边疑惑,香萍那时候对她讲,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听到。
“一个疯丫头说的话,你们也信?”白夫人辩驳。
“还有我。”林海源站出来道,“我也曾见到你们勾结,阴谋要陷害夫人,只是我没想到,你是拿了我配制的毒药去害夫人,想必也是这个原因你一直追杀我,令我不能呆在慕容家,我在时也不准我为夫人诊脉……”
“你们可有证据?”此时,季芸亦坐不住了,起身质问。
白玉之道:“没有,有的话,早便将你们绳之以法,但是这些是不争的事实……”
他望向慕容芜:“芜儿,没有证据,但这些都是真的,我当年为了父亲的心愿,曾……不择手段,娶你……也是为了妩妆!只是我料想不到的事情太多……直到我将玉瓶赎回,我打开它,便知道了里面是血……”
“为何要说你害死了我娘,毒药即使是季芸与白夫人串通害她……”慕容芜含泪问他,说了一半,却止住了,她懂了,白玉之适才说,他眼睁睁看着白夫人这样做,而没有阻止,那么也就是说,他同样希望慕容夫人死!
见她神色,白玉之知道,她已经明白:“当时,我是个幽闭之人,偏执的认为,如果不是为了妩妆,我娘便不会那么疯癫,爹也不会成狂,落得终生遗憾,而迁怒在了慕容夫人身上……”
不错,不错!白玉之当时一定是那样的人,他曾经麻木、冷酷而没有心。
秋气漫天,有沉云压在天际,胭脂的香气已被血腥覆盖。
许久,慕容芜都只是怔怔的站着:“所以,你当时为我描妆,便是……”
“便是最后一次。”白玉之敛眸,这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
可是,却终究是这样。
“原来,我的一生都在被别人利用……你,夜灵,甚至是哥哥……”慕容芜知道,哥哥不算利用她,可到底还是令她陷入了与白玉之的情感漩涡,而没有阻止。
慕容绍不能接受对于妩妆,这个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传家之宝的解释,他冲上前,抓住白玉之的衣领:“我不信,我不信,若是这秘密只有夜灵知道,那么你今日又是如何得知?夜灵告诉你的吗?”
“不,若非今日形式如此,我亦不会说。”夜灵道。
白玉之笑笑:“慕容绍,我也是制香师,自然有制香师的敏感,芜儿既然说是慕容夫人留下的东西,我想,该是妩妆有关吧?我只是推测,将保存在玉光瓶中鲜红的血兑入了胭脂粉,一切……就都明白了,那色泽之上乘,那要洗上几遍才能褪去的颜色,我猜想这就是所谓的妩妆……加上那句曾流传过的‘流血化妩妆’。”
慕容绍怔楞了,他缓缓放开白玉之。
白玉之平静道:“其实,你也一心想得到妩妆,为了妩妆,杀戮、利欲、阴谋算计,所以我毁了它。”
白玉之依然拿着剑递给慕容芜:“杀了我……你便报了仇。”
慕容芜却冷冷的没有抬头:“杀我娘的是季芸与白夫人……”
“是我!”
“是谁都不重要……”慕容芜抬眼瞬间,眸光煞冷如冰,“你们……一个个的,全部都算计着阴谋着过日子,只把我玩弄于这场阴谋里……我当然可以杀你,杀所有人都没有问题,然后呢?然后……还是没有证据,我依然要背着杀人之名,去坐监牢吗?”
“他不会关你。”白玉之看向高台上的李铭辅。
慕容芜唇角牵动一丝笑,冷酷至极,她没有在说话,而是缓步向着行宫外走去……
一身清素,长发如墨。
忽然觉得好累,好像她的一生已经过完了……
心竟沉重得不堪重负。
“芜儿……”白玉之叫她一声,慕容芜却没有回头。
身后,是遍体尸体,遍地鲜血。
胭脂香粉浑浊在血雨腥风里,自己的一生竟是这样可笑,从最初的最初,从念念不忘的情,到刻骨铭心的爱,都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阴谋与利用!
如今,真相大白!
她竟更加肝肠寸断。
远远的望着她离去,白玉之临风而立,白衣翩然在秋风里,他亦冷冷笑了,一切的推测,没有证据,就好像他一样,从来都是没有证据的活着,直到遇到慕容芜,他才发现,有个人可以证明他是活着的,是被真正需要的……
却,已经太迟!
大错已成,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香艳的斗彩大会,血流成河,这一次,没有赢家!
行宫的一场屠戮,震惊流城甚至整个大粤。
圣教之人离开行宫之时,带走的不仅仅是震慑,还有最后的那一个条件。
李铭辅的保证!
最终,李铭辅与白玉之都没有杀惠云,而是放她离开,虽然她终究是个可怖的女子,可亦终究是他们的母亲,历经了这么多,尤其,在那血流成河的行宫内,面对的血腥已令人不能再面对。
白夫人与季芸串谋害死慕容夫人之事,没有证据,但李铭辅以最终判苏家为胜,而沉重的打击了白夫人与季芸。
她们处心积虑,一个为了家业,一个为了妩妆,不择手段。
他们的报应,便是眼看着一切落空。
行宫一场屠戮,流城大街小巷亦传开了,慕容家的人血胭脂没有人敢再去光顾,白夫人不守妇道等传闻亦不胫而走。
流城曾最是闻名的两大家族就此没落。
那之后,慕容芜不知所踪,白玉之亦便再也没有回过白家,顾若莲亦是。
而夜灵则是同天目老人及宋桑柔回到圣教,令圣医继续医治他身上的毒,圣教依然屹立于江湖不倒。
江岳山被关押在圣教牢房里,阴暗潮湿的牢房几乎叫他癫狂。
有他在手,便是李铭辅的又一个把柄,他不能死,却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当紫抱着孩子来看他时,他却依然恨紫,恨这个孩子,不想再看他们一眼。
紫便再也没有来过。
宋桑柔已为教主,紫抱着女儿来找她。
她的脸上自那次之后,便再也没有笑容。
“教主,可否帮我照看小灵儿。”紫给孩子起名灵儿,宋桑柔看着灵儿,又看看她,“紫,你要做什么?”
紫微微摇头:“我必须离开这里,才能活下去。”
“为什么?”宋桑柔不懂,难道事到如今她还是放不下江岳山吗?
“我在这里一天,便会内疚自责一天,我对不起教主,也……对不起江岳山,况且,我很怕日后灵儿问起我爹是谁,我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紫的心里一直有这个结。
宋桑柔接过孩子:“你舍得吗?”
紫流下了眼泪:“不舍也要舍,这是……我的选择。”
泪水落在孩子的脸上。
宋桑柔道:“也罢,我定对灵儿视如己出。”
紫笑笑:“我相信教主会的。”
说着,紫自怀中拿出一封信:“教主,这是夜灵大侠叫我交给您的。”
夜灵?
宋桑柔拆开信,只见,上面只有八个字——闲云野鹤,有缘再见!
宋桑柔心中骤然一痛,有缘再见!夜灵,原来,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你我竟还不算是有缘?
但,很快,她便释然了。
她明白夜灵的心里也有太多的纠结,他始终认为他留下了太多的情债,他不能也不敢再背负!
宋桑柔转身闭目,泪,落在唇角……
三年后,流城城郊。
一匹骏马疾驰,朝西而去。
尘土飞扬,卷起满地沙尘,马背上的男子,白衣翩翩,长发连绵,只是眉眼之间有深浓的风霜之色,未及洗净的尘埃亦在眼眸深处荡漾。
忽的,他勒住了马缰。
潇潇风里,一女子墨发如丝,跨马立在他的面前。
他怔怔看着,却不信眼前所见。
那女子一身绯色,面容却清素,长发之上一支蝶簪,依旧灵动而美丽。
“芜儿?”马上的男子正是已销声匿迹三年的倾城公子。
而眼前的女子,亦是消失了三年的慕容芜。
“嗯,阜疆之乱,千姝公主刺杀阜疆王被关押,你便是要逃避这个人间,你也会是要去的,而这……是去阜疆的必经之路。”慕容芜应了一句。
李千姝当初为他远嫁,并且答应了阜疆王子的条件,想必便是因阜疆有父子共享妻子习俗,令李千姝寻机刺杀阜疆王!
白玉之心内百感交集,可脸上依旧只是淡淡的问:“那么,你为何会在此处?”
“等你。”慕容芜道。
“等我?为何?”白玉之眼里缀满了万缕情思,三年之间,他不曾忘记过这个容颜,不曾忘记过在那一场血流成河的杀戮中,她是怎样绝望的离去。
无意相思,却害相思,三年,他才明白,也许当年的决定是错的。
他不该放她走,不该把一切都让他们两个来承担。
慕容芜缓缓低头:“杀你啊,你欠我一条命,所以……”
慕容芜顿了一顿,抬头看他,他幽幽的眼眸中是入骨深情,那一泓清泉般的眼已消失不见,如今他的眼里,更多的是肃重与沉默。
慕容芜微微笑了,那笑容似融化霜雪的暖阳:“白玉之,你欠我一条命,我随时要取,所以,你便要用你的一生来还……”
白玉之怔忪,天色,已近黄昏。
斜阳照见她水溶溶的眸子里是自己悔不当初的影子。
他利用她,她原谅他,他隐瞒她,她原谅他,他活得很累很累,他便不希望她和他一起累,三年前,他是果真想死在她的剑下,死得其所,不再这样累下去……
但是三年后,他却知道了,活着远远比死去更难。
他唇角亦牵动了一丝笑纹:“一生够不够?来生要不要一起还给你……”
他欠她的,怎么是这一生能够还清?
慕容芜策马走近他,悠悠的笑:“不够……”
“那么三生三世呢?”
“不够……”
“你好贪心……”
“我要生生世世……”
马蹄声阵阵,一路向西:“好,那就生生世世……”
白玉之不知,慕容芜为何原谅他?他也不知,她为何消失了三年,她去了哪里?他只是知道,过去的那些事情,若是再提起,只恐怕伤害的不仅仅是两颗心……
还有,那份生生世世的情!
为别人活了半生,而后半生,他想要为自己而活!
斜阳如火烧透了天际,余留下的,是身后一片胭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