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走近少女,查看着她头上的伤势。
“头疼吗?”七月问。
“不碰它就不痛。”少女回答,模样楚楚可怜。
“嗯。”七月说,“可不能再做傻事了。”
“哦。”少女乖巧得像一只猫咪。
七月在床沿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叶樱。叶子的叶,樱花的樱。”叶樱恢复了少女应有的活泼,微笑着回答七月。
七月望着锁住叶樱的五条铁链,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谁将你拐骗到这儿来的?”七月问。
叶樱身子抖了一下,铁链跟着发出轻响。
“不想说就不说吧。”七月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叶樱以为自己的沉默不语触怒了七月,她惊惶地叫起来:“我说!”
“我说,”叶樱说,“我贪玩。周末去酒吧,喝了别人递来的饮料。醒来后就在这儿了。”
叶樱的脸上满是悔恨之情。眼波流转间,又盈满了泪。七月看着她的模样,没法不心生怜悯。
“唉一一!”七月吐出一口浊气。
叶樱可怜兮兮的看着七月,似乎很怕七月就此扔下她不管。
“女孩子,那种地方要少去……”七月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我被感染了……艾滋病。”叶樱说得万分艰难。
“咣当……!”门口传来铁盆落地的响声。
目瞪口呆的七月转过头去,看见了同样目瞪口呆站在门口的老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的哑巴。
老杨用颤抖的手指着叶樱,语不成句:“你,啥?那啥……?”
叶樱低着头用力想将身子缩成一团,五条铁链随之抖动,柔弱无助的模样看起来直如待宰的羔羊。
七月震惊到不能自己。他迅速远离叶樱,疾步走到老杨身边。
老杨浑身打着哆嗦,目光已失去了焦点。他脸色灰白,灵魂出窍。先是如饿狼般嚎叫一声,接着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孙子!我的孙子啊……孙子……啊一一!”老杨的呼号简直可以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
他涕泪四流,面容扭曲狰狞,看起来痛不欲生的样子令七月和叶樱都跟着流下了眼泪。
“老杨……”七月上前扶住老杨,被他一把甩开。
“滚!”老杨怒喝一声,摸起门边的锄头,“老子要收拾这个贱人!”
“救命!救命啊!”叶樱对七月哀哀悲呼。
“她有病!艾滋病!”七月死死抱住老杨,夺下他手中的锄头。
老杨拼命挣扎,似乎将叶樱一锄毙命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你疯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两个儿子着想。”七月在老杨耳边大吼,“不能让这个女人见血!”
老杨愣住了。他呆呆的望着七月,好一会儿后才如行尸走肉般慢吞吞转身离开。
七月感觉异常难过。这样的场面在他意料之外。
让一个人疯让一个人崩溃很容易,让他看见希望后再让他的希望破灭就够了。
七月魂不守舍,叶樱低低啜泣。房里弥漫着一种十分压抑沉重的气氛。
“我先出去。”七月对叶樱叮嘱,“都要好好活着。”
叶樱的口中渗出鲜血,昨天被铁钳弄破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哭着不停点头。
堂屋里,老杨和他的两个傻儿子愣愣的围桌而坐。驼背和瞎子虽然智商堪忧,但仍能感觉到老杨情绪的异常。刚才老杨一顿呼天抢地,已让两兄弟心惊胆战。现在他们精神的弦都绷得紧紧的,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来暴戾老子的暴揍。
七月走过去,在他们身边默默无语的坐下。
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七月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几度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咋办?老天爷这是要灭我杨家呀!……”老杨喃喃自语。
七月同情的看着老杨。
这个曾经的加害者,现在仿佛突然变成了受害人。身份的转换,如此变幻莫测,他一时不能承受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叶樱才是最无辜的人。他觉得叶樱欠他的,叶樱不能给她生孙子,就罪该万死。
人心如此莫测,看起来有无数出口,实际却杂乱如迷宫。
“不行,她不能死。我得回本!”老杨突然站起来大声说。
“回本?”七月好奇的问。
“将她转手给村子里的光棍,钱就回来了。”老杨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一扫刚才的阴霾。
七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将患艾滋病的媳妇转给其他人,这不明摆着是拿人钱财要人命吗?妈的,真可恶。
“她不能结婚生子,会祸害别人。”七月以为老杨急糊涂了,出言提醒。
“谁管那么多?我只要拿回我一辈子的血汗钱。”老杨阴沉的看着七月。
“那是多少钱?”七月问。
“三万五!”老杨再次强调,“一辈子的血汗钱。”
七月:“将叶樱送回去,她爸妈会感谢你。也许给你三十五万也说不定。”
老杨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要。”
“你不是喜欢钱吗?”七月困惑不已。
“是想要钱。但得有命花啊。”老杨说。
七月:“她爸妈不会在乎这点钱。你放了他们闺女,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
老杨:“不要感恩戴德,我只要命。”
老杨神色坚定,似乎已下定转卖叶樱的决心。
下午,老杨家来了好些人。
男女老少一涌而入,围在叶樱床前,对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叶樱第二次经历此种场面,勾起了之前的恐怖回忆,不由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这一种我见犹怜,落在围观者眼里,别是一番风味。
两个老男人为争夺叶樱差点打起来。他们各各气愤不已,唤老杨过来评理。
老杨此时意得志满两眼放光。
“这么好的女人,我老杨家让出来,可不能亏了我们。”老杨大声说。
“这个不用老哥哥你说,我们心里有数。”其中一个年龄较长的讨好着老杨。
“你开个价!”另一个粗声粗气。
老杨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四万起步,谁出高价人给谁。”
人群发出一片嘘声。
“三万五买的,二手货卖四万?”
“说说,为啥要转手?”
“莫不是有啥病?”
众人七嘴八舌,本已吵得老杨头晕,加之又戳中老杨痛点,不由得老杨不心慌。
他想起七月的冷静,想拉七月共同面对此次风波。
然而,他惊恐的发现,七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