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楼下的恩客很多,宿雨坐在楼上,老鸨让宿雨弹一首欢快的曲子,宿雨弹了一曲《黍离》,老鸨一直拿眼神剜宿雨,宿雨只当没看到,老鸨心想,死丫头。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一曲弹罢,楼下之人争相出价,宿雨虽然姿色一般,可是一曲过后。大家对她的印象明显好了许多,开始积极竞价,毕竟对他们来说,女人关了灯都一样。
“三十两”
“四十两”
“我出四十五”
“五十两”
“八十两”底下突然安静了,宿雨看了一眼喊价的那个人,形容猥琐,油光满面,宿雨只觉得恶心。
“有没有比一百两更多的了,没有的话就由这位赵员外拍得我们宿雨姑娘的初夜了。”底下一片寂静,老鸨继续道“那好,赵员外,今天就……”
“我出五百两,赎身。”
宿雨闻声望去,见一身着白衣的清瘦男子,干净却苍白。宿雨松了一口气,不咸不淡的冲他一笑,他也回之一笑。老鸨先是一惊,随后一喜。对这位公子一副谄媚相,那人出手阔绰,叫小厮把八百两银票拿给老鸨,把卖身契连同宿雨一起带了出来。
“你先上车等我,我还有事。”白衣男子说罢带着一个小厮离开,不一会儿,他便回来了,还带着一个长相颇为俊俏的红衣男子,可惜生的一副奸诈相。他们进去马车之后,便一路南行,那红衣男子打量着宿雨,眼神轻浮,冲白衣男子咧嘴一笑“大哥,我早就说怡红楼的姑娘不行,不过那再不济,也有几个长得标致,叫的响的姑娘,你花了五百两,就买了这么个货色,就她这长相,给红姑娘提鞋都轮不上她吧!”
“闭嘴,你终日泡在那妓院里面,家都不回,晚晴自从嫁给了你,日日独守空房,你倒好,跑到这种地方来,什么脏的臭的都敢沾,也不怕染上花柳!”
“你有了大嫂,不也买了婊子!”
“你闭嘴,她是好人家的姑娘,和你那些相好的不一样。你再敢张口闭口的婊子,我就打断你的腿!”白衣男子声音平和,眼神却生出了寒意。
“你敢!”
“你尽管试试!”白衣男子面上带了笑,红衣男子似是怕了,只是愤愤的,不再言语。
大概过了一刻钟,马车停了,宿雨下了马车,眼前只见一个又大又气派的院落。想来也是,随手便能扔出五百两银子的少爷,必定是富贾之家。宿雨见大门的牌匾上写着“宋府”原来他姓宋。他叫丫鬟收拾一间屋子给宿雨住,丫鬟便领着宿雨去了南院的一间厢房。
宿雨在房间里踱步,她深知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其实,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不用日日倚门卖笑,做皮肉生意,可是,今夜过后,自己也一样不干净了,不过是卖一人与卖万人的区别,五十步与百步而已,既然不是他,是谁又能怎样呢?,可是话说回来,自己也还是赚了五十步啊!宿雨渐渐平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宿雨起身冲来人行了个礼,“起来吧,不必多礼。”宿雨起身,却并不抬头。
“我生的很难看吗,你为何不肯抬头?”白衣男子道。宿雨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随即又低头道“公子生的很好,只是妾身份下贱,不敢唐突公子。”白衣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宿雨的下巴,他唇边挂着温柔的笑,眼里却平静非常。“你叫什么名字?”
“宿雨”
“可有姓?”
“妾姓……叶”
“名字甚美,只是似是苦了些。”
“能得公子相救,不算苦。”
“我姓宋,宋承恩,今日冒犯你的是我二弟承孝,你别放在心上。”
“妾不敢”
“从今日起,你便安心在此住下,明日我挑两个丫鬟服侍你。今夜不早了,你帮我宽衣吧!”
宿雨闻言便应了,替承恩一件件除去衣物,换上寝衣。便立于床边,承恩笑道“你愣着干嘛,要我帮忙吗?”宿雨脸红了,摇了摇头,便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脱到只剩单衣便坐在了承恩边上,不动,不说话,也不看他。过了一会她听见承恩似是轻笑了一声,突然承恩把她身子扳过去,吻了她。宿雨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承恩似是察觉了,松开了宿雨,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感到很奇怪,从怡红楼到刚刚,她无论说话举止都镇静非常,如今自己不过吻了她一下,她竟怕成这个样子。承恩轻声道“你不要怕,你若是不愿意,今日便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一日。”
“那还不是早几日迟几日的事情。”宿雨试探着看了一眼承恩,他并未说话,只是笑了笑。宿雨心中了然,不禁冷笑,继续动手解开自己的衣衫。突然,承恩抓住了宿雨的手,盯着宿雨身上的伤口,似是心疼的轻抚着伤口“还疼吗?”
“不疼”
“是那个老鸨打的吗?”
“不是。”
“那是谁?”
“都过去了,公子就算想替我出气,那些打我的人,怕是也寻不到了。”
宋承恩把宿雨的手放在膝上,伸手拢了拢宿雨的头发,眼中也带了几分温柔。
第二日清晨,宿雨早早起来,服侍承恩洗漱,更衣,丫鬟替二人收拾床铺之时,看见床单上的血迹,不免吃了一惊,随即吩咐另一个丫鬟取了新床单换上。承恩看着宿雨,觉得很奇怪,他似乎看不透这个女子,除了昨夜那一瞬的害怕,她似乎一直都是那样一张看不出悲喜的脸。承恩温声道“昨夜辛苦你了,你且去歇着吧,我还有生意要处理,就不陪你了。”
“是”宿雨应着,还是那副谦卑恭顺到滴水不漏的样子。
承恩出去后,宿雨打发了丫鬟,把门锁上,颓然的瘫坐在床边,双手抱膝,把自己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海棠玉簪,泪水夺眶而出,怕人听见,只能小声的哭。这边宋承恩走到书房,方想起书房的钥匙落在了房里。遂回房去拿,他怕宿雨睡下了,极小声的开了门,走进去,看见眼前的场景,他呆住了。宿雨缩在床边,泪水已经染湿了她的衣袖,承恩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猛的抬起头,那样的宿雨,他从未见过,那样凄凉,那样无助,看着他的眼神有恐惧,有怨恨,但更多的是绝望。他碰到宿雨的时候,宿雨本能的向后躲去,原来她这么的不愿意。承恩看着宿雨手中的紧紧攥着的玉簪,似是明白了什么。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定是受了很多苦,才会看起来这么坚强。自己昨晚明明知道她不愿意,还是那样做了,在宿雨看来,他与那些恩客又有什么不同。承恩一把抱住宿雨,宿雨用尽力气挣扎,簪子也穿透衣物刺到了他,他并不松开,只是不住地说“对不起”。过了一会,宿雨终于不再挣扎,在他怀里哭了起来。过了好久,宿雨终于平静了下来,面上又摆出了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淡淡道“方才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让公子见笑了,以后不会了。”
“你还要瞒我到几时?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妾沦落风尘,幸得公子相救,若说委屈,那也是公子委屈。”宿雨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宿雨,我已经是你丈夫了,你不用刻意讨好我,日后在我面前,你可以随心所欲,我永远不会怪你,我会保护你。”
宿雨顺从的点点头,忽然看见承恩衣物上的点点血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玉簪,有些慌乱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承恩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无妨,你要是不解气,再刺几下也可以。”宿雨连忙摇头,承恩却笑了起来“傻丫头,逗你的。”说罢把宿雨揽入怀中。
自母亲走后,从来没有人说过要保护自己,宋承恩是第一个,他说的对,他已经是自己的丈夫了,自己一生荣辱皆系于他,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