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她定定地看着手里的那颗红豆,站在书院后面的梧桐树下,喃喃自语。
这颗红豆是她的学生在上学的小路上捡的,幸许是谁在清晨赶集的时候不小心掉下了罢。
“快看,快看,先生又在吟诗啦!”
她衣着单薄,如瀑布般的长发用木簪随意挽起。
木门吱呀吱呀地响,从门后探出许多小脑袋,朝梧桐树下那一抹清秀的身影看去。
一但吟诗兴起,她往往会忘了上课,这似乎是又给这些孩子们放了一个假。
她木讷地抬眸,手里攥着小小的,微凉的红豆,朝教室走去。
“先生来了,快回位置坐好!”
一群大约六七岁的小孩作鸟兽状一哄而散,一瞬间便都回到各自的位置坐好,抓起书,也不顾是不是拿反了,便开始装模作样:“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或许是有了这些稚嫩的朗朗读书声,凉风习习的书院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机。
但她并没有走进教室。
“咦?先生又要回卧房?”一个个小脑袋又挤在门后,年代已久远的木门经不住这重量,又开始吱呀作响。
她走进教室旁古朴的木屋,轻轻打开门,这门后对孩子们来说是天下最难解的谜题,这门后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只要在这里,仿佛她一人便可以孤立整个世界。
她摸到放在自己枕边,她最宝贝的檀木盒。
原本无色无味的空气里似乎都氤氲着檀木微微的清芬。
盒里只躺着半枚玉佩,但这是上好的玉佩,是京城皇族的象征,亦是她与他之间的藕断丝连。
玉佩的断裂处有些许凹凸不平。
这是玉佩的伤口,又何曾不是她心上疮痍。
她把还带着田野间清香的红豆放进比她手掌略大一些的檀木盒,红豆与散发温润光泽的玉佩轻轻撞击,发出一声脆响。
区区一颗小小的红豆,竟令她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她抚摩着那半枚玉佩,玉佩身上如烙印般刻了两个小字。
“遥舟。”
自从他离开,便再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温柔地轻唤这个名字。
“遥舟”二字前面的姓被人用刻刀潦草抹去,又给这玉佩徒增创伤。
她知道被抹去的是什么,但如果她可以选择,她不愿意知道。
这一笔抹去的是她母亲的生命,抹去的是她一生中最幸福也最痛苦的回忆。
“遥舟。”她轻念道。
多陌生的音节,仿佛这名字不曾属于她一般。
……
“听说先生屋里有挂原先临川居士的画像呢!”
“真的吗真的吗?是先生自己画的?”
老师不在,教室里的孩子们便开始闹哄哄地,书本被丢在一旁,玩就是要专心致志地玩。
确实是有临川居士,也就是她老师的画像。
但是她的笔墨丹青于临川居士,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曾因画不出他坚定而温柔的眼神痛哭一夜,早晨起来眼睛肿得像硕大的水蜜桃。
她早已忘记他曾清澈的双眼,只能在画上用一素白的布条遮住他的眼睛,她再也不想看到他温柔的眼神,于心有愧便更加令人感到悲哀。
她打开尘封已久的画卷。
纸张已经微微泛黄,笔墨却依旧没有褪色。
宣纸带有些许的粗糙感,她摩挲着画中人脸旁用墨勾出来的轮廓。
“暮远……”
……
“临川居士的原名好像叫暮远。”
“暮远?不是四王爷的……这不会触犯了四王爷的名讳吗?”
“听我爷爷说,当今四王爷好像就是临川居士!”
“真的假的,你又在吹牛!”
……
两滴泪水滴落在纸上,溅起时光的霜尘。
她慌慌张张地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
“真是的,怎么又哭了?”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同这画中人谈心。
“遥舟,为师在呢,别哭了。”
似乎自从见到暮远,这相思之意便侵入骨髓,遥舟已然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