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人影清晰起来。
当先的一人白袍翻飞,纵马横刀,仿佛天地间所有光辉都聚在他身上,整个人如团银色的火焰燃烧着飞驰而来。
宁王。
“阿波罗。”战歌在心默道。
还未近身,宁王一个飞身翻身下马,疾走几步,长臂一展,战歌的鼻子“乓”一下撞在铠甲上,落入了一个带着凉凉秋霜的怀抱里。
“啊……”战歌闷叫,涕泪交加。
只听耳边心跳如雷。
宁王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战歌,战歌,战歌。”
战歌挣扎一下,铁臂再紧了一分。
战歌闷声喊:“我的鼻子!”
宁王一下松开她,两手扶着她的肩,紧张的问:“你受伤了?伤在哪里?重不重?医官医官……”
战歌哭笑不得:“本来没受伤,刚才撞殿下铠甲上,我的鼻子……”
宁王吁了一口气,有些悻悻。
采盈默默站在战歌身后。
她从来敬宁王为天,现在发现自己崇拜战歌。
这两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战歌谋略过人,勇毅超群。特别是后一场战斗,一环扣一环,一波接一波,别说是乞卑人,就是他们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也如坠云里雾里。
宁王带来的人,早将亲卫们团团围住,欢呼声响彻云宵。亲卫们也是兴奋异常,个个连说带笑,手舞足蹈,把战歌说得神乎其神,多智近妖。
宁王嘴角上挑,眼睛里柔情似水,一瞬不瞬地盯着战歌。战歌脸上又是泥又是血,在宁王眼中,却是那样的鲜活,那样的生动。
战歌觉得宁王的眼睛象探照灯,整个笼在她身上,令她象没穿衣服似的;或者又像浴霸,又亮又热,令她浑身冒汗。
可惜探照灯与浴霸跟定了她。
返程时,宁王欲拉战歌和他共乘一马。战歌觉得宁王幼稚。人家好歹是才立军威的将帅一名好不好?腻在男人怀中,以后还怎么横刀立马威震三军?
宁王很遗憾自己的怀抱空空,仿佛秋意更浓。
刘源父子及佐将们迎了出来,又是一阵赞叹应酬,战歌实在不喜这些繁文缛节,兴致缺缺。
武将们倒是爽朗大笑,一直在询问这两仗是如何筹谋的。刘源和长子刘克却以为战歌恃功而骄,闷闷不乐。他们献全族之资得宁王看重,以前也为宁王出得计谋,想不论宁王在北方胜败如何,总是会南下的。毕竟延帝不敢将他丢于北方置之不理。况宁王的母族也是顶级士家门阀,刘家的资产本来也保不住,趁早献给宁王得一大功,以后随宁王南下,何愁荣华富贵?
可战歌才来几天,宁王居然对她言听计从,昨晚半夜接到急报,竟亲自打马驰援,实在叫他们惶恐。
战歌走进村来,抬眼看去,才短短十几天陈村己变了大样。
山上的树几被伐光,北山沿山脚往山上都是营房,南山西山己剥了一半,山坳里耸立着几个高大的炉子,到处可见人影在忙碌。东山上到处是士兵。
战歌咋舌。
看来探照灯,呃,宁王真真治军有方,效率极高。
战歌的营房在宁王旁边。
左右来报说浴汤己备好,顾不得跟宁王告辞,战歌一头扎进自己房中,火速泡进浴桶。
洗漱干净,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就跑去找全部晓,最后在炼铁炉旁找到脸蛋漆黑,眼睛血红的全小弟,倒把战歌吓一跳,仿照他才是刚下战场的人。
全小弟兴奋地一把抓住战歌,对战歌嚷嚷什么这里真是宝地,连耐火泥也有,还说宁王的匠人真不赖,动作又快又听他指挥云云云。再有什么古人为啥不会用块连法做渗碳钢等等。
战歌被这些专有名词搞得昏头昏脑,一拍他肩豪迈的说:“好样的。我就知道你是专家。”全小弟这才愣了愣,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战歌:“……”
本来战歌还要问全小弟各种问题,这时宁王派人来请战歌,战歌只好放开全小弟。离开前,她问:“何时可以制作武器?”全小弟说:“一等出铁就可以了。两三天吧,一边出铁一边制作,流水线很快的。”挥了挥手,很嫌弃的说:“你又不懂别问了。”
战歌再次:“……”
看到战歌,宁王甩开跟着他的一行人,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战歌脚步轻盈地迎上去。宁王状式无意的拉起战歌的手。
嗯嗯还不错,沒挣开。
其实战歌压根没注意自己的爪子被人拽住了,她在心里盘算着全小弟的工程进度。
嫣儿跟在刘源父子身后,看着他们交握着的双手,目光哀怨。自战歌走后,她连宁王的五十步也近不得。看见宁王,每每想走过去,就被宁王身边的士兵隔开。今天还是托战歌的福才没被士兵阻挡。
一行人让开宁王和战歌,然后等他俩走过去了才又跟上。宁王问道:“怎么一忽儿的功夫你又不见了?”战歌奇道:“嗯?你找我何事?”宁王沉下脸:“……自然有事。”说话间,他们已走进宁王的房内。
宁王的房子外面辟了一个院子,估计还兼作议事厅,所以空间很大。宁王不动声色的引着战歌,跪坐在他对面,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隔着案几插在她头上,瞄了瞄,脸色微霁。
这下,连那几个佐领也有些微微吃惊。宁汉王朝习俗,凡男子为女子插上簪子,而女子没有拒绝,表示已接受了男子的示爱,下一步就准备说媒了。难道他们要有王妃啦?
嫣儿又是羡慕又是嫉恨,手中的指甲都要掐出血印了。
战歌哪里知道这些,她研究的古代战例可不包括这些内容,觉得有个钗子叉住头发也不错。
这下,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告辞。刘源几人也只好怅然离开。
宁王含笑问:“饿了吗?”
战歌这才觉得腹内空空。
宁王扬声吩咐,让送羊肉汤来。
战歌眼睛叽哩咕噜转了转,让宁王再安排送个火盆,把羊肉汤装进大甑,再送几盘菜蔬上来。一会,一个炭盆,一甑羊肉汤,一盘煮熟的羊肉和莱蔬送到。
战歌将甑放在炭盘上,吞了吞口水,说:“秋风起,这样吃暖身。”
宁王一直很有兴趣的看着她忙忙碌碌,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一会汤沸了,她拿起木勺舀了一碗汤递给宁王,自己也舀了一碗,然后抬起来对宁王敬道:“来,干了。”忽想起人家宁王可是贵族,不,皇族,觉得自己粗鲁了一些,吐了吐舌头。宁王一笑,也抬起碗说:“干了!”
战歌拈起一片羊肉烫一下,自己吃了,还示意宁王也如法炮制。宁王颇觉新奇,不知是对面的佳人秀色可餐呢,还是这样吃真的好吃,总之,宁王觉得口里的羊肉鲜美爽口极了。战歌吃了几口,扭捏了一下,说:“有酒吗?”宁王宠溺地笑着让人取酒来,亲自为她斟上。
战歌抬起酒樽,豪迈地说:“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干了!”宁王一愣,“好诗!”也抬起酒樽,一仰头干了。
这下轮到战歌愣神了。宁王仰头喝酒的动作实在太有范了!喉头滚动,尽显风流疏狂。
她疑惑:“不会吧?自己一杯就醉了?”
宁王偷眼看战歌娇憨懵懂,也自醉了一半。
一室酒香,气氛氲氤。
酒过三巡,战歌说:“殿下……”宁王道:“叫我隽天。”“呃,这,”战歌转了转眼珠子,“别人会不会骂我~放肆!一”宁王笑了,很想掐一下她红艳艳的小脸蛋,不屑道:“谁敢!”
战歌想了想,正色道:“对了,说起这个我想起一事,我顶讨厌别人姑娘姑娘的叫我,以后让人唤我教官如何?”宁王咬牙暗道:“叫王妃最好。”口中笑吟吟地说“就依战歌的。另外,你小师弟我封他为监使如何?”
战歌摇摇手:“你看着办吧,我小师弟只要有活干,叫什么都无所谓。”她不知不觉己把“殿下”换成“你”了。
战歌不知道,监使居三品,宁汉王朝,王侯可自行任命封地内三品以下的官职。全知晓不知不觉比刘源品级还高了一级。
战歌边吃边喝,不觉夜己深沉。她准备告辞了,道:“殿,隽天,我从明日起要三天时间闭门写一份文书,除了我师弟,不要让人打扰我。如若实施,定能解你目前之困。”宁王喜道:“好!除我之外,任何人不会扰你。”
战歌暗自磨牙,……就你才是最扰我之人好不好?
战歌站起来,向宁王告辞回房。
战歌走后,宁王盯着案几对面战歌喝过的酒樽,含笑喃喃道:“莫使金樽空对月……”又自饮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