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的膳厅承接延续了宅院的风格。
赤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笃行堂”,战西风不明白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名字,但不及思索,目光就被膳厅的其他地方所吸引。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目光所及的每一处都透露着富贵之气。
战西风进入厅内,吃饭的桌椅也都是上好的紫檀木。正常的人家并不会常设餐桌。而看赵府的样子,不仅餐桌是常年这样摆着,连这笃行堂也像是专为吃饭而设的。墙上的字画也都与饮食有关。
赵孤城,赵铁心,早已在候着了。只是赵陶朱没到,还不能入座。
“各位久等了。都坐下吧。”赵陶朱从外面回来,见战西风早已在侯着了,愈发觉得他是个可用之才。
“听说欣雨被你罚跪下了?”
“是。”
“嗯,罚的也好。欣雨平日里无人管教,这些年来愈发放肆,来教他诗书的先生都气走了不知多少。南郡城里的先生们,听说是赵府,哈哈,怎么也不愿意来。”
确实是怎么也不愿意来,教书的先生明里暗里杀了好几个。结果这些学者都颇有风骨,不仅不怕,甚至组织上街游行,还有条件富足的,联合起来要去扶风皇城上告皇帝。赵陶朱再怎样为所欲为,真要是圣上怪罪下来,也是难辞其咎。
久而久之,赵陶朱不请先生,先生们也不理赵府。赵陶朱平日尽忙自己的事情,不管教儿子,这才养成了赵欣雨无法无天的脾气。
“不多说了,战公子看看我这赵府的菜肴可还合口味。”赵府的甘旨肥浓本来应当是色味齐全,可中午赵孤城带自己去的那家客栈,已经先入为主地占据了自己的味蕾,便是这闻名南郡的赵府羊肉,在战西风嘴里,也不觉得那样美味了。
更重要的是,赵府吃饭,居然连一坛酒都没有。
赵陶朱也识趣,没有说什么。四个人就这样静默地吃饭,倒也应了墙上的字:“食不言,寝不语。”
此时的赵欣雨已经跪了三个多时辰了,刚刚在小桌前吃完饭,现在每跪一刻钟都是煎熬。只是赵艮仍在边上看着,自己不敢随意乱动。
这赵艮就是个榆木脑袋,一点不懂通融。若跪着的是女孩子,他也照样不会有一丝心疼的感觉。
“赵艮,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北岛。”
“北岛那么远,也不比南郡城差,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干嘛?”
“在那边惹了官司,没有办法继续待下去。只能改了姓名去别的地方谋生。”
“原来你是有罪在身,难怪话这么少。然后遇到了我父亲,被他看中了?”
“不是,是我找的你父亲。那时候他正缺人。”
“对了,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父亲说是卖茶叶,可是南郡的气候哪里有多少茶叶。”
“既然老爷不愿透露,我也不会跟你说的。少爷只管自己的事情便好,不要问的太多。”言毕,赵艮又恢复到了一言不发的状态了。
这样的仆人,确实足够让人放心。
“赵艮,你退下。”赵欣雨背对着大门,浑然不知父亲已经一脸愠色地站在门外了。
听了父亲的声音,赵欣雨仿佛触电一般,全身震颤了一下。平日里父亲虽然从未对自己发脾气,但只要自己问到类似相关的话题,父亲总会不耐烦地让自己闭嘴。
“战公子,欣雨已经跪了多久了?”
“午时开始跪,现在已经是酉时。再有一个时辰就满五个时辰了。”
“好,倒也磨一磨他这无法无天的脾气。”赵陶朱说罢,在赵欣雨的前面找了一把交椅坐下,死死地瞪着赵欣雨。
“孤城,你带着战公子再四处看看吧。我来亲自看着这小子。”
“好,我们正好出门有些事情要办。”
不消片刻,两人便出了赵府。
“我们有什么事情?”
“你不应该回你的客栈说明一下赵府的情况吗?”
“赵府有什么情况可以说明,我要写成一部书,记录自己在赵府的见闻吗?我看是你想见王离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确实,只是可惜没有带我的长枪来,不然也可看看他的武艺长进了没有。”赵孤城不是个喜欢隐瞒心情的人,在军中如此,在生活中亦是如此。
“他也正想找你切磋呢。”
“那即便没有长枪也可以试试。”
两人骑着快马,不消多时就来到了来福客栈。店内的生意,此时居然还很热闹。不由得让人感叹,王离若真要专心做个客栈老板,说不定也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此刻王离正在柜台前对账,那专心的样子,让两人都不禁想笑。
“老板,你看这是什么样的贵客来了。”王离仍入神地对账,但听了战西风的声音,便微微抬了下头。
却正好与赵孤城四目相对。
“你怎么来了。”王离不知是喜是怒,只淡淡地说了这一句。
“我来看看我的表弟,我的师弟,有什么问题吗?”赵孤城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但却蒙着一层面纱。赵孤城的生祠,为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店里的客人看着这气宇轩昂,超凡脱俗的两人。都已暗自讨论起两人是何来头。幸好战西风的水月剑放在了赵孤城房间里,否则第二天,两人就会成为大街小巷议论的重点。
“我们先不打扰这里的生意吧,走,去后院看看。”赵孤城就去了后院。这后院不大,却有一棵很高的枯树,赵孤城一眼就看出了这枯树的不同。但却又说不出来。
“你也注意到这树了?王离的泣血蛇矛,就藏在这树干中间呢。”
“以他的性格,也确实会在这种显眼的地方藏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现在我也觉得有一丝惋惜了。你若带了龙胆亮银枪,他必定会使这泣血蛇矛。好让我也见识见识这两杆神兵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赵孤城见后院除了厨房还有一间破烂的储物间,心里便已经有数了。
“这小屋内,一定放的不是什么餐具桌椅吧。”
“没错。那里放的都是兵器。王离收了十三位徒弟,平时他们就像普通伙计一样在客栈做事,待到晚上就会在这里练武。”
这王离也确实是很有想法,这样小的院子,十二个人若要一齐站在里面,一些长兵可能都施展不开。
赵孤城来到屋前,门上满是灰尘,生锈的门环上一把生锈的锁。谁也想不到这里面会是个小型的兵器库。
赵孤城轻轻推了一下门,钥匙就从两门之间的夹缝中掉了下来。赵孤城弯腰拾起钥匙,它也几乎要被铁锈吞没了。
推门而入,崭新的兵器架上依次放着刀枪剑戟,锤棍斧钺,一看就是从军中带来的东西。赵孤城从中取下了两杆长棍。
“这戟居然也有人用么?”
“王离的大弟子用的就是这杆戟。”
“不知道用的如何,用戟的高手,整个朝廷,我只服那羽林卫统领许昆仑。”
方天戟许昆仑,战时是与赵孤城对应的北伐大将军。只是北方政权不比南方强大,因此许昆仑的名声远不及赵孤城。但北方游牧名族悍将辈出,兵强马壮。每一战都是苦战。最为出名的一役,许昆仑一杆画戟,独斗漠原七名上将,斩其三伤其四。威震北地。
功成归来后,许昆仑自己请缨要做羽林卫的统领,负责皇城的戒备与圣上的安危。他统领下的羽林卫,不仅是所有南北余寇的梦魇,更是令邪门外道闻风丧胆的死神。
天下太平之后,天权国的军事,外靠赵孤城,内靠许昆仑。两人皆是侠肝义胆,精忠报国的无双上将。得此二人,既是当今圣上之幸,更是黎民百姓之幸。
“你服他,我可不服。”王离不知何时已收起了账本,来到了后院,轻轻掩上了门。
许昆仑虽然武艺超群,才略过人。但为了胜利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让自己的亲信部下率部诱敌,只为了争取时间,一直到最后一名士兵倒下,他也没有发兵驰援。
在王离眼里,没有感情的将军,就算用兵如神,战无不胜也不过尔尔。
“近来可好。”
“别来无恙。”
“既是别来无恙,又为何满面愁容啊?”
“心头有事积压,如何能展得开眉头。”
“那为什么不释放这种情绪?”
“正愁没有机会。”
“我来了,不就有机会了?”赵孤城将一杆棍扔给王离。王离出脚,将棍凌空换了个方向,左手托住棍尾,右手把在棍中,棍头指向赵孤城。
赵孤城也以同样的姿势应对王离。
战西风眼见一场好戏开幕,纵身飞上了武库的房顶。虽然会弄脏了这一身白衣,但他也毫不在乎,兀自在房顶坐了下来。
空气都仿佛静止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