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承硕出了网吧，直奔公寓地下车库。
黑色路虎，一路行急速行驶至鹭江。
他将车停在鹭江对岸，点了一支烟，嘴角勾起一道若有似无的弧度，带着浅淡的讽刺。
曾经无数个夜晚，他独自站在江边，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那个女孩的线索。本以为天道酬勤，可到头来，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奢望罢了。
人一生纵使有许多坎坷，但他从未如此迷茫无力过。倘若找不到人，他会愧疚自责，甚至背负一生的罪恶。如果侥幸找到她，或许还能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借此放下心底的愧疚。
这个世界真有奇迹发生吗，如果有，他会用尽一切来弥补。
有些人一辈子注定是为了愧疚而活，茫茫人海，他是其中一人。
司承硕抬脚碾灭烟头，身体倚靠在车头，双手支在引擎盖上，看向怒吼翻滚的江水，眼底陷入沉思。
江面冷风刮过，江水掀起阵阵浪潮，带着冷气，渗入皮肤。
司承硕一头黑发被吹的凌乱不堪，他也不在意，目光落在江面，神情格外专注。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在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江水中存活的几率会是多少。司承硕无数次带着一丝侥幸推测这个问题，现实都将他打入万丈深渊。
存活率如蝼蚁般，渺小到看不见任何希望。
他在冷风中站了近一小时，衣服上头发上，沾满潮气。万家灯火中，他望着江面出神。江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一颗心也被吹凉。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司承硕动了动身体，抬手扒了下头发，掏出手机。
是秦佳的电话。
“妈。”司承硕垂眸，抬脚将路边的石子踢出好长一段距离。
听筒里传来秦佳平静温和的声音，他恍然，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给家里打过一通电话了。
“元旦放假回来吗？妈给你定机票。”秦佳问。
司承硕顿了顿：“看情况吧，学校里还有一堆事儿要忙。”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秦佳轻叹一口气，“抽空回来看看你爷爷吧，我和你爸用不着你挂念，但老人家经常念叨你，我看着心里都过意不去。”
司承硕抬了抬眼皮，玩弄着打火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隔了几秒，秦佳没见他说话，轻轻皱眉道：“你要知道，到了他这个年纪，最等不起的就是时间。人不能活得太自私，妈知道你………”
司承硕抬眸，目光冷然，开口打断：“知道了。”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怕自己会忍不住会说出伤人的话。
秦佳说：“那妈不打扰你了，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不要自己硬抗，爸妈都希望能帮你。“
最后秦佳留下一句话：“有些事情不能太过执着。”
这话意有所指，司承硕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见她挂断电话，才放下手机。
那晚司承硕没回宿舍，去了公寓，凌晨十二点，他收到姜明发来的微信，问他还回不回去。司承硕打了两个字回过去：“不了。”
又过了一会，他想起什么，发了条语音过去，“宿舍有网了？”
姜明回复：“没，晚上那会发通知说电线断好几处，最快也要明晚才能修好。”
司承硕：“得，等修好我再回去。”
姜明：“........早点睡吧哥们。”
关了手机，司承硕打了个哈欠，还真有些困了。他去浴室洗了个澡，站在阳台上点了一根烟。窗外霓虹灯璀璨夺目，照亮了一条条街道小巷，楼下树叶被大风吹得刷刷作响，偶尔传来几声流浪猫的嘶叫，那声音在夜里有些瘆人。
司承硕抬眸朝远处看过去，目光顺着黑夜落在鹭江周围，那地方人烟稀少，白天也是一片冷清空旷，到了晚上更是荒凉。
一根烟燃尽，司承硕回到电脑前，整个人又清醒起来。他把电脑里的代码，重新整理一遍，完事后已经凌晨四点多，窗外天色逐渐泛白。
**
第二天是周末，宿舍停电，姜明和傅嘉浩是那种一没事就喜欢泡网吧的人。两人一睡到中午，起来在学校附近吃了午饭，出来时商量着哪家网吧网速快，打游戏不卡。
走到半路，姜明说：“我给阿硕打个电话，问他来不来。”
傅嘉浩：“我去个喝的。”
姜明说：“给我带个红豆奶茶。”
“成。”
……..
司承硕掀开被子，拿起手机瞟了眼上面时间，简短地回了两字：“等着。”
学校附近一带网吧，一到周末，立刻满座。人多环境也差，司承硕站在门口，凑了下鼻子，面无表情地拨了姜明的电话。
没一会那边接通了，问：“到了吗？”
“在哪儿呢？”他问。
“3号包间。”
“嗯，马上。”司承硕拉开饮品柜，拿了一瓶水，问：“你们喝什么，我带过去。”
“等会儿，我问问浩子和他媳妇儿。”
姜明拿开手机，偏头问两人：“阿硕来了，问你们要喝什么给带过来。”
傅嘉浩：“来瓶水就行，冰的。”
米琦：“那我要一瓶常温的吧。”
“好嘞。”姜明对司承硕说：“都水就成。”
司承硕到柜台结了账，路过大厅时，身上顿时集聚了无数道目光。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脸上并没有露出多余的情绪。
司承硕推开包间门，傅嘉浩抬头问：“这么快。”
司承硕“嗯”了一声将袋子往桌子中间一放，背靠在沙发上点烟。吸了两口，他抬眼问：“开几局了？”
“没呢，这不是等你吗？”
司承硕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合着我不来，你们就玩不起来了还。”
“那可不。”傅嘉浩附和，“我跟他可配合不来。”
姜明刚要开口，司承硕出声打断，“得了，开始吧，你俩还没完了。”
姜明真特么憋屈的慌，带着刀子的目光朝傅嘉浩扫过去，见后者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一副我又没说错的表情。
姜明心想，不被队友砍死也迟早被战友气死。
**
前六局几人赢得很顺利，后面再打，就没这么得心应手了。
连输三局后姜明有些窝火：“啥情况啊这是？？？难道今天周末大神比往常多？”
傅嘉浩脸色也好不到那去：“我还就不信邪了，我们是谁？”
姜明不说话了。
司承硕没吱声，相比两人即将崩塌的心态，他倒显得没那么在意。
“继续。”他道。
游戏开局，姜明不知在想什么，
“发什么愣呢。”傅嘉浩踢了他一脚。
姜明反应过来看着屏幕上又丑又笨重的坦克，脸色一僵。心想天美下赛季再削射手，他就彻底和这游戏无缘了。
开局三分钟傅嘉浩瞥了眼屏幕上逛大街的辅助无力道：“这傻缺。”
电脑屏幕上，英雄人物快速移动，发出五光十色的特效。司承硕刺客走位风骚，在上路拿了三杀。
姜明激动地跺了跺脚：“好样的阿硕。”
“打死这傻逼玩意儿。”傅嘉浩声音带了几分怒气。
司承硕黑眸盯着屏幕，鼠标在桌子上快速移动，键盘被敲得霹雳响。
“卧槽，阿硕……你这走位简直了。”
姜明一时激动，蹦出一句：“从今天开始，老子要苦练打野，李白太特么帅了啊啊啊！！”
傅嘉浩听见这话，被惊的一愣，手一抖，屏幕上的人物瞬间没了血，躺在地上。
复活时间倒计时中…….
“靠！！”傅嘉浩骂了一句，轻嗤一声，“你脑子没进水吧？看把我都吓没了！”
“关我屁事？”姜明无缘无故中枪，吼了回去。“话都不让人说了？”
傅嘉浩轻哼一声：“就你屁话多。”
姜明：“呵，菜就菜，找什么借口呢。”
语气间满是讽刺。
米琦刚想插一句，结果屏幕一暗，被对方刺客从草丛里跳出来直接切了。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瞟向傅嘉浩。
傅嘉浩被看得瘆的慌，讪讪道：“媳妇儿怎么也没了。”
米琦白了他一眼：“被你俩吵没的。”
傅嘉浩有些郁闷，放低语气哄：“我错了媳妇儿……”
姜明一脸嫌恶，有些受不了：“你恶不恶心？”
“嫉妒了？”
“滚你大爷，老子才嫉妒谁，也不会嫉妒你。”
“别口是心非了，我都明白。”
姜明：“………你明白个锤子，老子提前祝你秀恩爱，死得快。”
“滚犊子，单身汪。”傅嘉浩对准他腿，一阵猛踢。
***
后来的后来，姜明想，他这不经意的一句话，竟会成了真。如果当时他管住嘴，她和他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
如果当时他没说这句话，他们分手是不是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同窗四年，一句无心之过，给他们之间添上一道裂痕。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司承头疼，语气不耐烦道：“不玩我回去睡觉？”说着放下鼠标就要起身。
傅嘉浩立马按住他的肩膀：“玩，我们闭嘴。”
司承硕要是走了他还打个屁。别说连胜，就姜明那破技术赢一局都难。
他们从新分配了下位置：“阿硕还主打野，我上单，琦琦换辅助姜明还是坦克，中单留给路人。”
姜明胸口憋了一口气，却又无话可说。每次都是他玩坦克，又笨又重，真他妈憋屈的慌。话又说回来，谁叫他菜呢，除了ADC，其余英雄坑的他妈的连自己都害怕。
关键是这赛季ADC还被官方强制性削弱，他连一次展示身手的机会都没有。
记得上次不小心拿了个法师，最后被队友骂成小学生，游戏结束后被傅嘉浩按在床上一顿毒打。
傅嘉浩当时黑着脸说：“还好用的是小号，要不然以后我还怎么在游戏界混。”
后面几局，还算顺利，连胜十五局的时候，姜明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司承硕起身准备走了。傅嘉浩问：“回去了？”
司承硕“嗯”了一声。
姜明：“那都走吧，这地方还真有点吵。”
傅嘉浩瞥他一眼，心想谁最吵心里没点谱么。
司承硕昨天熬了一夜，被叫出来的时候，也才睡了四五个钟头，这会儿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眼皮耷拉着，清隽的眉间微皱，一脸倦意。
姜明看出他脸上的疲倦，问：“昨晚又一夜没睡？”
司承硕不在意的应了一声，拿起外套往外走。
姜明觉得这家伙太拼了，经常一宿一宿的熬夜，这样下去，身体哪里受得了？
劝了他也不爱听。
几个人出了网吧，外面一阵阴冷，雨刚停没多久，地上湿漉漉一片。
南方天气不比北方，气温虽高，但是一下雨立马变得阴冷潮湿，说成冷风刺骨也毫不夸张。
几个大男孩并肩走在街边，引来一阵不小的轰动，周围都是海城大学的学生，基本上没有不认识司承硕的。
出了长相是一大部分原因，最重要的是成绩还名列前茅，在校期间成绩从没掉过前三。
看着周围投来的目光，姜明啧了声，语气间皆是挑逗：“阿硕，你在学校都这么火了，干脆找个富婆包养得了，咋学校我看着富婆还不少，你也用不着这么拼命。”
司承硕斜了他一眼，下颚绷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疏淡薄凉。
下一秒姜明听见他说：“我在怎么，也沦落不到需要靠这样。”这话语气虽浅淡，却傲性十足。
姜明想了想，确实不需要，原谅他多嘴了。
傅嘉浩瞅姜明，觉得这货说话从来都不懂，怎么过脑。没忍住讥讽了一句：“瞧你那德行，整天就一肚子龌龊思想。”
姜明自知理亏，没怎么还口。
沉默了一路的米琦出声问：“我们去哪儿吃饭？”
“就附近随便找个地得了，懒得走。”傅嘉浩转头问她：“你饿了？”
米琦无语：“这都几点了，你不饿吗？”
“也是。”傅嘉浩笑笑，“我没感觉。”
司承硕套上外套，从大衣兜里摸出钱包，塞到傅嘉浩怀里，随口丢下一句，“帮我俩打包。”
人就朝校门口走了。
姜明：“炒面加火腿，谢了哥们。”
傅嘉豪……..
傅嘉浩回宿舍的时候司承硕睡得正沉，他轻手轻脚问姜明：“这饭咋弄，等会都凉了。”
姜明指了指书桌：“先搁那放着吧，等他醒了再热下，那家伙有起床气有多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想被他当出气筒。”
傅嘉浩：“……..”
他更不想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