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惜花喜欢张sir,但她不愿意早恋,有一些原则似的东西屹立在她心里,从小到大一直坚定地遵守着,谁都不能翻越,谁都不能推倒。
于是他俩就以哥们儿的旗子耗着,旗杆上刻着着两个不显眼的字:“暗恋”。尽管没有在一起,但暧昧和甜蜜从未离场。
某个晚自习张sir叫她,让宫惜花回头看他。只见他手拿一只脆苹果,徒手掰成两半:“看见了?这就是惹我的后果。”
“哼,威胁我?我得让他知道我们的实力势均力敌。”这么想着,宫惜花露出狡黠的表情。
只见她从桌洞里拿一块奥利奥饼干,当着他的面掰个稀巴烂:“看见了?这就是惹了我的下场!”
然后两个人一起抿着嘴不出声地笑,眼里全都盈满了甜蜜。
上节课的老师前脚刚走,后脚就进来一个陌生的女人:“你们生物老师有事儿,下节课由我来给你们上。”顿时班里氛围无比轻松柔和,兴奋欢乐。
欺负代课老师是每个班都有的癖好,其实也说不上是欺负吧,就是忽略讲台上那个人的存在,不配合也不理会。代课老师呢,因为不是自己的班,所以认为不用认真教,也不管他们,反正考砸了也不关她的事,何必去和一群不认识的熊孩子较劲置气呢。于是两者互相放过,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
张sir问宫惜花:“准备好传小纸条的本子了吗?”大家应该都超级喜欢两个人一起干坏事儿吧?刺激,开心,如果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进行,那么还会带点儿微妙的甜蜜。
每当代课老师来上课的时候,他们就擅自调位。
经过数月的朝夕相处,宫惜花在张sir的言传身教下得到了淘气捣蛋的真传,现在胆子已经大到可以毫不惊慌地欺上瞒下了。
上次考试,张sir坐在惜花前面,考到一半,他侧头小声问惜花写完了吗。惜花说写完了。“我要全部的答案。”他说。惜花就把答案写在小纸条上给他了。
下一场是物理,考到一半,他又回头问:写完了吗?
答:没呢,好多不会的。
太好了!他说。
“太好了?”惜花正纳闷,接下来的事让惜花及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两人的卷子来了个乾坤大挪移,还回来的时候是一张写满正确答案的考卷。“报恩了。”他小声说。
课间,惜花说,我从没做过弊,这是第一次。
张sir说,我也是,都怪你。
你看,一个混蛋就是这么唤醒了从小借住在好孩子外壳里的小恶魔灵魂,轻而易举地带坏了品学兼优的乖乖女。可是天下的乖乖女们就吃混蛋男生这一套,自古为然,没跑儿。
现在,看见代课老师来了,张sir熟练地把学习用品和小绿色的杯子搬到宫惜花同桌的位置上。放好了他就出去上厕所了。
这个课间宫惜花在教室后面踢腿,没戴眼镜的原因,她没看见地上张sir的篮球,一脚踹飞,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小绿色的杯子。
幼儿园的时候我们没那么装,没那么复杂,非常原始、纯朴,区分意义的形容词只有“大”和“小”。比如把深绿色的彩笔说成是“一支大绿”,浅绿色是“小绿”。日常对话是:“哎,借我你的小蓝用用!”“我要那个小红色的糖!”所以说,“小绿色”就是浅绿色的意思。
她赶紧去给他把“小绿”扶起来。
她一边扶一边心里暗暗嫌弃:他杯子怎么这么奇怪?上边小下边大,而且这破杯底怎么立也立不住,好不容易才给他摆稳了。
他回来以后,看见他的杯子,惊呆了。她就把踢倒杯子的事跟他说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杯子,无奈地说:“你是怕我看不出来吗?”
她脸上挂着疑惑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嗯???”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杯子,她仔细趴上去一瞧——她把杯盖儿当作杯底立在桌子上了……
当时脑子就一根筋到底了吗这是!
他眼露同情的目光:“建议你去脑科看看。”
她反应过来自己的智障行为以后笑了半个课间,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见过被自己蠢哭的,没见过被自己傻笑的。”
她无意中瞥见他桌子上一张五毛的纸币,突发奇想地问他:你说,五毛钱连防伪标志都没有,那些人为啥不造五毛钱的假钱呀?
他一脸嫌弃:“一张假币的成本就比五毛钱多吧……”
“哦,忘了成本这茬儿了……”
她和张sir传纸条,她写的有点多,他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催:“还没写完?写小说呐?!”
她:“嗯,稍等啊,还有三十万多字就完稿了。”
同学们都说,看他俩说话、吵架,都跟看相声一样。
聊够了他们就决定就听会儿课。基因工程那课有插图,说是可以尝试把荧光基因弄到植物里,图上的模拟效果图看起来像绿色的路灯。惜花兴奋地对他说说:“哇,好棒啊!晚上出门,看见自家院里的灯全都散发着绿色的光,像生活在童话故事里一样。”
他嫌弃地撇撇嘴:“拉倒吧!大晚上的出去一看,树底下的人脸都是绿色的,不瘆人?”
惜花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对哦!”
他们试图听课,可是课太无聊了!惜花打哈欠打得下巴都疼了。她戳戳他胳膊,问他:“还有几分钟下课?”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半睁着眼皮:“我早下课了。”说完又趴下睡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睡觉,她兢兢业业地替他看着老师。他在入睡前又扔出一句:“你睡着了跟我说说啊。”
“???呃……我尽力吧。”
他在舒服的午觉里越陷越深,打盹的气氛是会传染的,她被他溢出的瞌睡虫咬到,于是坐在五月和煦的阳光里也泛起了睡意。
要是余生能每天都和你一起在这和煦的阳光中睡午觉该多好啊。在我们洁白的大床上,看着对方熟睡的脸,感受岁月静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有段时间张sir在看《爵迹》,某天宫惜花又要问他数学题,就喊他的名字:“张sir,张sir!”
他不答应。
过了一会儿,他见她还没有觉悟,心里感叹朽木不可雕也!看来只好自己道破天机了:“请叫我尊敬的吉尔伽美什伯爵!”
他说得太快了,而且这个名儿有点长,她就没记住:“什么什么?稀米……加鸡屎……伯爵?”
他露出了放弃朽木式的微笑:“你该去信***教,因为那些***不会骂你是猪。”
她不喜欢别人骂她是猪,就有些生气,她必须让他知道自己因为这感到不舒服了!可又不好因为这么点小事大发作,于是她板起脸来,严肃地跟他说:“鉴于你骂我的恶劣行为!我决定!不理你——一分钟!”
他拉拉她胳膊:“一分钟?!别呀!这也太长了!”
她一下子就笑出来,一点都不生气了。
她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表露出对他的任何一点好感,但无法向自己隐瞒这样一个事实:她喜欢他。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他。
“好了好了,哪个题?”他笑问,眼里依旧有璀璨星空。
“这个。”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往卷子上一点。
数学卷子上有错别字,把“三角形相似的条件”印成了“三角形相思的条件”。张sir见了,立马把卷子拍桌子上:“你看看!这年头,连三角形都有感情了!”
那年桃夭,红豆暗抛。她多情地心想: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她不知道,他憋忍着没有说出口的那一句是:“三角形都有感情了,咱俩什么时候有感情啊?”
那天下午她去问张sir题,把椅子拖到走廊上,就坐在他旁边。张sir突然问宫惜花:“要是给你个恋爱,你谈不谈?”
她说她高中毕业之前不谈恋爱。
“哦,这样啊。”张sir平静地回答,眼底似有片刻的失落。
宫惜花一直给自己心理暗示:我是好孩子,不能早恋。她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催眠自己:现在遇见的这些人都不配成为我的男朋友,都不配,都不配,我不能谈,不能谈。
但其实她心里真正害怕的是:他要是给我介绍男朋友怎么办?要是我说“好”,他把他那些歪瓜裂枣的狐朋狗友介绍给我我又不要那岂不是尴尬了?
碰巧这时张sir隔壁班的哥们儿来找他,在门口看见他俩耳鬓厮磨的距离,就一直喊:“张sir,诶~”
这是起哄吧。被不认识的人起哄,宫惜花觉得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sir低头看了看她,笑着对门口喊回去:“诶~怎么着?你没有吧?”
没有什么?女朋友吗?!我刚才是装了一下你的女朋友吗?!
她的心脏砰砰跳,差一点就想顺势靠下来,挽着他的胳膊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她坐在那里,佯装淡定。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看题。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万千猜测排山倒海般将她淹没——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跟他发小开玩笑怼回去?
是看到她脸红不知所措,为了不让她尴尬而喊回去为她出气?
还是有认真的成分,在期待她做出什么回应?
她无从得知,这件事就这样到此为止,没有人再做更进一步的行动。
他是有点儿喜欢我的吧?两个人都暗生情愫,却不敢挑破这层关系。两个人都是初学者,所以都装作高高在上、不为对方所动的样子,于是都让对方误会“我不喜欢你”,所以两个人都不敢迈出那一步,怕轻举妄动了一旦失败就连朋友都做不了,因此关系只能止步不前。是这样吗?
只愿君心似我心啊。
她吞下这些漫天乱飞的想法,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偷偷地快速看了眼他的脸,看不出任何心思,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看题。
他给她讲的那道题她一点没听进去,她满心只想着自己的小心思:我喜欢你呀,我想和你一辈子保持好关系,所以我宁肯不要爱情。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她的心“咚咚咚”像打鼓一样跳个不停,他忽然问她听懂了没?
她一点没听,人家的辛苦付诸东流,她只好假装听懂了的样子。
他问:那接下来我们该用哪个公式了?
她只好看着他傻笑。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跟你不能着急。”
她低头笑,像个做了坏事还被宠溺的小娇妻。
两个人的暧昧就像《德伯家的苔丝》中苔丝和克莱尔暧昧时那样——“两人不知不觉相互审视着,总是在情感的边缘摇摇晃晃,却又不肯坠入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