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该成为所有双元学校学生最为忙碌的秋收祭,反倒是米罗和查尔斯迄今为止除假期外最为清闲的时光。他们无需从头选址,下达订单购置木材进行房屋的搭建,也无需消耗精力实行人员的搭配和工程的安排。查尔斯在天未发亮时便醒来躺在床上看书,待饥肠辘辘后给爷爷和自己烹饪早餐,而此时朝阳才缓缓升起。其余的时光他便是在码头的四周游走,带上自己喜爱的书本来到灯塔上静静阅读。灯塔的看守不知道是许久之前就认识他爷爷还是几个月下来认同了这个热爱阅读的少年,亦或是老年的寂寞,每当查尔斯阅读完书籍眺望远方休憩之际,便教导他如何利用镜子和玻璃的折射使得微弱的火光变得璀璨耀眼。
经过十几次的尝试,查尔斯终于能娴熟操控镜子的角度,并通过遮挡板的位移来发送信号。掌握了这些后,灯塔看守人便慷慨地给查尔斯分享了这里的一切。这座高达几十米的灯塔经过了每一代看守者的改装和修缮后成为了容纳各式物件的仓库,却无一不充斥着生活的气息。底层除了堆放常备的橄榄油以及木材外,便被分隔成了大大小小的房间,有弥散着浓烈的油画气息久久不散的,甚至连天花板地板上都是作画痕迹的,也有一尘不染让人难以猜测此地的主人到底是何许身份的。作为被青睐的少年,查尔斯获得了属于自己的一间房屋,大喜过望的他迅速将自己房间堆不下的书籍搬运到了此地,并决定秋收节中后期的时光在这里度过。每天清晨,黑魆魆的夜空被利剑般的朝阳挑破,金色的光芒洒向人间,海平面上船只沐浴在璀璨中到来,宛若游吟诗人歌曲中带来的希望。待大地重新恢复白昼后,他便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看守人小心翼翼地拆下透镜上的关键工具浸没在水银之中,并仔细地倾听关于水银使用的注意事项,并牢记如若中毒解除的几种方法。待看守人讲述结束后,他就能在这里发呆,远远遥望那座遮挡住城市的宏伟山脉,或是转过身眺望那一望无垠的苍蓝海面。
秋意渐浓,纳处鲁四处染上了丰收的色彩,伴随着秋收节的举行,城市各处洋溢着果蔬的芳香,烹饪菜肴时升腾的炊烟中也带着令人垂涎三尺的气息。送走了其余城市的来访者后,秋收节将会以篝火晚会作为终结,这一习俗来自于古早时代,他们不得不在黑夜之中用火焰驱散被香气吸引来的野兽,而到如今,就成为了属于本城人的节日。
节日的结束也意味着得重新上学,米罗也明白这一点,努力地纠正自己在查尔斯家几乎昏睡一整天的生物钟。但无一例外败于他快速消耗的体力。直到查尔斯向他分享有灯塔那么一个能完全离开学习和家庭的场所后他才打起精神。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储存在仓库里的烹饪器具搬运到了此处。当然,如此的行为得到了灯塔看守人的首肯,他看来非常喜欢查尔斯和米罗来到此处玩耍,而这一点查尔斯要等几十年后才能从短暂的回忆中闪烁过苍老目光体会到。
温蒂的课程也终于结束,当她背着书包,浑身散发着草叶根茎的清香匆匆地奔跑出大门时,便被四处洋溢着的秋收色彩和祭典氛围所感染。目之所及皆是堆积成山的果实,篮子里一堆堆都是成熟的庄稼,浑身是汗的工人和少年少女们喊着口号将其送往各处的店铺。原本规划整齐的街道上随处可见搭建起来的临时店铺,从中散发出的芳香不禁让平日里饮食朴素的温蒂咽了口唾沫。
她迈出脚步,想要追随那气息的踪迹之际,便目睹到了一旁等待着的查尔斯。查尔斯的目光也越过了汹涌的人潮捕捉到了她的所在,并在下一刻奔跑到她面前。两人以这个年龄少有的稳重轻巧地握住了手,静静体会着从身体各处洋溢蔓延着的温暖喜悦。随着他们步入人群,在繁华的店铺之中散步,查尔斯替温蒂购置了许多她曾经喜欢吃,或是自己觉得她会中意的点心,也趁着空闲开始讲述这段时间中发生的一切:清闲的假期,令他惊叹和羡慕的米罗,以及在灯塔中度过的休憩时光,并在高处能够看到的山与海。
温蒂静静听完了查尔斯激动的讲述,嘴里咀嚼着他购置的点心,几乎差点把在课堂上学习到的知识忘在脑后,直到两人走过了繁华的街道,来到了相通闹腾的海边小屋时才逐渐恢复理智。前往灯塔的简短路程中,她给查尔斯讲述了自己学习到的那些关于植物的有趣知识,以及如何从中抽取它们的精华调配成更为有效的药剂。于源源不绝的讲述中,温蒂敏锐地捕捉到查尔斯似乎听不太懂从自己嘴里吐出的那些崭新的词汇,但还是努力地点头,或是用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些文字去理解。于是,她将话题转移到了这座巨大的灯塔上,并礼貌地询问灯塔看守能否允许自己也将物件存放到此处。
“这里最缺的就是人和物件了。”看守人咀嚼着发苦的烟叶说道。
至此,灯塔便成为了查尔斯,温蒂,米罗三人时不时会来往的场所之一。他们本以为将会在下一个假期到来时才会拜访此处时,秋收节的结束也使得校园的氛围重回了原本的枯燥。加之所有任课老师都不约而同地提及期末的考试将在两个月后来临,就连是学习成绩出色的温蒂都得每天花费点时间用于复习整个学习学习的知识,更不用说她还有着更多的打算。
查尔斯和米罗对于成绩没有太多的关注,只希望自己能够以合格的分数通过即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得去补充基础的知识。学校在每天课程结束后,所有老师将会前往同业公会指导高一级别学生们的实践。所以他们没办法待在学校当中。图书馆本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秋收节结束后在其中举行的总结会议使之对外闭馆。
种种斟酌下,三人不约而同来到了灯塔,并亲自体会到了灯塔看守人知识的渊博以及在教学上的严格。规定的时间内让三人在底楼的小房间中完成作业,亲自检查他们的情况后才根据最终结果允许是否能前往其他房间进行探索游玩。在这样的要求和能探索前人宝藏的诱惑之下,查尔斯和米罗均已自己曾经不会有的果断速度完成了所有任务,并在灯塔看守的引导下寻觅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物件。
查尔斯在进入三面均是书架的房间后发出一声喜悦的的低鸣,二话不说冲到自己最初选好的房间将所有的物件重新拖拽到了此处,勤劳地开始打扫书架上的卫生,小心翼翼地扫除缝隙当中的蜘蛛蛀虫,并心疼地带着发霉湿润的书籍来到灯塔顶楼开始晾干。米罗也在查尔斯四处搬运书籍时幸运地寻觅到了堆放着各式各样菜肴配方,以及香料使用方法的箱子。他在征求同意后将此物拖拽到了属于他的房间之中。
至于温蒂,她却是没有向查尔斯或是米罗那样有那样热衷的爱好,因为大部分学校和生活中接触到的科目对她来说都是一点便透。如今进修的草药学和药剂调配也并非出于喜好,而是自己在这里的成绩最好。检查完作业并倾听温蒂讲述完这一切的灯塔看守稍加思索,便带着她来到了他们最初参观过的那所各处都残存着绘画痕迹的房间。
“你或许会喜欢。”
学科上得心应手的温蒂第一次遇到了无法简单掌握的技能。诚然,在查尔斯和米罗绞尽脑汁应付考试题目,殚精竭虑背诵菜肴的配方以及原产地还有采摘过程时,早就完成一切作业的她惬意地来到灯塔顶端,坐在看守者的身旁描绘着夕阳西下的港口。在她的笔下,落日的余晖,空中飞翔的海鸟,归港的船只,回家的渔夫,海滩边戏耍的孩童都异常真切。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然精通了这门技艺,昂首挺胸拿着画布来到终于完成任务的查尔斯和米罗面前展示,并得到两人的赞赏后再度来到顶楼,礼貌地请看守者点评。
出乎她意料的是,看守者在端详许久后并未发表什么评论,而是翻转画布,用嘴里的玉米烟斗柄粗糙地在白布上印出几道划痕。温蒂借着油灯的光芒辨认出这是此时能看到的夜晚码头。但与自己不同的是,仅仅这几道看似粗制滥造的划痕就让她回想起了自己同查尔斯每次夜晚行走过的道路,耳畔隐约回荡犬吠以及低微的鸟鸣,或是睡前两人假装在大厅巧遇,用最短的时间触碰手心,此后带着些许的温暖度过清冷的夜。
从那日起,温蒂在完成每天的功课后都会来到灯塔来向看守者学习绘画的技巧,她朦胧的意识到只是单纯将自己所捕捉到的事物绘画下来的确令人羡艳,但更为重要的是通过画作传达什么内容。而在这一点上,她发现自己和同龄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世界在她们的眼中非黑即白,万事万物浮于表面。看守人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并不惊讶温蒂进步的缓慢以及在观察散步的人们时露出的费解,羡慕,赞赏,或是嫉恶如仇的神色。再者,他毫不怀疑自己的绘画技巧会被几年后的温蒂轻而易举的超越。只是现在随着期末将近,灯塔中只有温蒂能天天来此默默绘画,偶尔传来洗涤笔墨的水声,或是笔的前端刷在画布上的轻微声响外,不复往昔的喧嚣。
与温蒂不同,愈来愈多的作业几乎压垮了查尔斯和米罗,成绩本就不好的他们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翻阅书籍中每一道题目的答案。米罗经常会在抱怨中陷入沉睡,醒来后就莫名其妙记住了些许的内容。而查尔斯得忍耐住米罗时不时发出的鼾声以及差点就要被超越时的忐忑情绪。他总觉得这个学期学习的大部分知识都随着每天的玩耍而逐渐流逝,得花费更多的时间进行弥补才能记忆下来。
日子便在一天天的学习与间隙中的戏耍中度过。秋去冬来,繁华的纳处鲁城也随着季节气候的变化逐渐冷清。热闹的秋收节结束后,人们在自家的仓库中纷纷屯集了食物,准备在温暖的家中度过寒冷的冬天,待翌年春来到后再度耕田农作。唯有新建的工厂还在即将到来的寒流中敞开大门,静静迎接穿上新服装的工人们的到来。
考试那日,瑟瑟发抖的查尔斯和温蒂穿过寒冷的小径,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被冰霜覆盖着的岩石以及道路。米罗少有地在学校门口出踱步,而不是躺在椅子上安睡。时间将至,考生们陆陆续续来到此处。焦虑的人当场开始作呕或是扶着冰冷的树木,就连自信的人也受到氛围的影响,不得不翻阅起书籍开始检查自己是否有着疏漏。待铃声响起时,温蒂前往了一楼的教室,米罗与查尔斯结伴来到他们的考场,开始迎接进入双元学校后的第一场考试。
待目睹到试卷的刹那,原本萦绕在他们心中的紧张感瞬间消失。查尔斯和米罗在不被认为作弊的情况下互相交换了眼神,感激在戏耍的日子里中他们还记得那些细碎的考题,并庆幸其中有一些内容是他们近期所看到过的。飞龙走蛇将所有的答案填写上后,查尔斯便在草稿纸上编撰起自己想象中的故事,主要讲述了远洋的水手在一次风暴中迷失了方向,但意外流落荒岛的惊险故事。当他将故事构思到他历经艰险,躲避野兽的捕食而意外摔入悬崖之际,宣告结束的铃声响起,查尔斯站起身,将试卷往前面一传。经过短暂的犹豫,他将草稿纸揉成一团塞到口袋里。
“我很多菜会做。”米罗像是融化的黄油那样趴在桌面上,“但我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种植的。”
“我和你相反。”查尔斯抽出米罗抽屉中整洁如新的书籍翻阅着,一旁的老师告知接下来还有一门考试就可以结束。却不料这样的消息使他们更加兴奋起来,“我知道他们从什么地方种植然后运输过来的,但操作过程却写得有点乱。”
“下一门考什么,我想睡觉。”米罗说罢,便阖上了眼睛,“是不是综合课程?”
“是的,有数算,城市历史,还有拼写,阅读。”查尔斯成绩虽不是拔尖,但在这方面的记忆却还不错,“但考完我们就可以好好放松了。”
“冬天最适合的应该是在家里休息。”
“这个倒是。”说实话,查尔斯也并不喜欢出门,就算要离开家,他唯一能去的地方也无非是灯塔,或是城市中需要购买食材,点心,以及书籍的店铺,“让我想一想。”
正想回答什么时,抱着卷子进入教室的老师却拍了拍桌子要求安静,开始分发起试卷。无可奈何的米罗也只能抬起头,强打着精神开始完成这一门考试。在这方面他对自己不抱希望,只要是和烹饪不沾边的东他一概不知,只能勉强开始计算那些令他头疼的问题,不求正确,只求将试卷填满后就能早早迎来休息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