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淡,即将圆满的月亮在云中若隐若现,好似一个害羞的姑娘。此时已是三更天,路面上很静,静到连微风吹动旗子那细小的声音也能听的很清楚。
进入深秋,夜里的凉风轻轻拂动着树叶,树上有几片叶子已经开始泛黄,它们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一颗不羁的灵魂,无时无刻的想要挣脱树枝对它的束缚。终于,它落了下来,秋风轻轻将他吹起,带着它飘起来,飘到马路上,飘到深巷中,飘到了江天宸的肩头,但他却无法拂去。
江天宸刚从昏迷中醒来,他受了伤,很重的伤——他的左肩此刻已经鲜血淋漓。
莫萱对他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与包扎,她关切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江天宸很虚弱,他慢慢抬起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回应道:“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说到这里江天宸仿佛想起了什么般环顾四周,他问道:“哪位姑娘呢?她怎么样?”说着,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想看的更远些。
“我没事。”那个女人轻轻的从巷口跑到江天宸面前。
莫萱一脸鄙夷的说道:“你都这样了,还念念不忘呢?你放心好了,她好的很,简直比你现在好多了,所以你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哪位姑娘说道:“公子你醒了?小女子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说到这里,她居然跪了下来。江天宸连忙去扶。
女人又问道:“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我,我叫……”江天宸犹豫了一会,重新说道:“我叫江枫。”他不管一旁莫萱那捉摸不透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这个人是从江府出来的,她很有可能会认出江天宸的名字,所以他说了一个用过多时的假名字,他绝不可以冒险。
说老实话,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之前一时冲动对酒鬼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名字,导致莫萱也知道了。不过幸好这两个人都没有听过江天宸这个名字,但是他依旧不可以掉以轻心,他盘算着什么时候应该去跟莫萱和酒鬼解释一下……
“我叫苏雨淇。”苏雨淇的声音打断了江天宸的思考。她继续说着:“很高兴认识你,也很感谢你不顾自己的安危冒险救了我,小女子长居闺中,不知如何报答恩公,况且我见公子气宇不凡,想必定然不是那贪财之人……,这样,不如待我回到家后,让我告知我的父亲,让他与我一起向你致谢,也算是不负公子对我的恩情。”
苏雨淇说了一大堆,而江天宸却始终微笑着没有回应。
江天宸并不是要别人感激他才去帮助别人的,从来都不是。
“你父亲是?”江天宸岔开话题问道。
“家父,苏艺。”苏雨淇从容的答道。
“苏艺?”
江天宸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苏艺,昔年万中无一的武状元,当今皇帝钦点的无双大将军。他不仅师承武当名宿华阳真人,更是武当第十七代俗家弟子中的第一人。一套绝技伏虎十三拳更加是名震江湖,使天下英雄闻之变色,丐帮帮主辛子修都曾称赞他的这套掌法能与武林绝学降龙十八掌相媲美。
降龙十八掌本就出自丐帮,因此辛子修的这番评价无疑客观切真实。所以世人常将他和辛子修并称为武林南将北丐,圣拳神掌。
大丈夫当有鸿鹄之志,十三年前萧国入侵大墨,他捐躯赴国难,奋力杀敌,视死忽如归,勇冠三军。凭一己之力瞬时间扭转战局,并一举收复大小失地三十余城。自此威名远播,并使萧国十多年来一直臣服大墨,年年岁贡从未停止。
苏艺无疑是个英雄,是个大英雄!
而江天宸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一,苏艺与他父亲是多年至交好友;二,华阳真人和他师父青云子是多年至交好友。
当年华阳真人来到泰山做客,觥筹交错中就时常提及爱徒苏将军,言语间不难看出他对爱徒的骄傲和喜爱之情。
想到华阳真人江天宸不禁笑了起来,这个老顽童曾经还教过他两年武功,他心里有些惭愧,说起来他居然是苏艺的小师弟。
江天宸自然不敢妄称,并且华阳真人也不让他认其为师,因为他自知自己的武功不如青云子,所以死活也不让江天宸叫他一句师父。
“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救了苏将军的女儿。”江天宸微微一笑。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妙,忽大忽小。世界小的时候,即使两人之前还相隔万里,突然下一刻他们就又能相遇;当它大起来的时候,纵使只隔着一面墙,他们也无法见到对方一面,更无法想对方诉说彼此心中的思念,任谁也无法改变,或许这真的就是世人常说的命吧。
“怎么了?”苏雨淇的话打断了江天宸的联想。
江天宸回过神来道:“没,没什么,只不过是令尊的名讳实在是太过如雷贯耳,我一时……”
江天宸话还没有说完,巷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求饶声。
“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一个疯子,我求求你们别杀我啊!”
“别废话,说,那小子跑哪里去了?”
是酒鬼和涯命四兄弟!涯命四兄弟追过来了!
江天宸大惊,他急忙对莫萱说道:“莫贤弟,你赶快带苏姑娘回家,这里我来殿后。”
“可是你的伤?”莫萱有些犹豫。这时,酒鬼的声音突然停了。
江天宸更加着急,他说道:“你们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听我的,你们在这里反而会拖累我。”
莫萱无奈,于是他站起来拉着苏雨淇就跑,没有回头,却留下了一段话。
“呆瓜,我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你,你一定要来啊,你不来我是不会离开的,就算是等到死我也不会走的!”
夜更深了,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灰蒙蒙的雾,寒冷而潮湿,如同鬼魅一般神秘。
江天宸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破旧的椅子,他端坐在上面,端坐在雾气里。他的身体若隐若现,似与这雾气融为一体,竟然也像是鬼魅一般。
涯命四兄弟已然从巷口走过来,江天宸开口道:“我已等你们很久了,怎么,涯命四兄弟现在变成涯命三兄弟了?”
从巷口走过来的只有三个人,大刀疤,大胡子和骨瘦如柴。
大刀疤问道:“你不跑?”
江天宸平静的答道:“我为何要跑?”
大刀疤道:“为何?你让我二弟丢了一只手臂,现在我们已经过来寻仇,而你又身负重伤,你说你应不应该跑?”
江天宸:“那是他的剑,并且剑在他自己手上,他为何断了手臂你不去问他自己反过来问我?”
“你!”大刀疤的脸已经变青,他明知道江天宸是在强词夺理,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攥紧拳头说不出话来。
江天宸见大刀疤一时哑口无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说不过我,你应该也知道,所以你不必再说了。其实我知道我根本就跑不了,既然跑不了,那不如坐下来从容的赴死。”
一边的大胡子问道:“你想死?”
江天宸答道:“不想,一点也不想。”
大胡子道:“很好,我猜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没有人不愿意活着,而想去死的,如果有,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蠢蛋。”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江天宸疑惑道:“我不知道,难道我应该知道?”
大胡子嘴角已经在抽搐,显然他的脾气要比大刀疤更大一些,他强压怒气道:“好,那我就提醒你,交出那个女人,我可以饶你不死。”
江天宸听后忽然问道:“你眼睛有问题?”
大胡子冷冷的说道:“我眼睛好的很。”
江天宸道:“那么你应该可以看见,这里没有一个女人,只有男人。你要女人,或许你应该去万花楼,那个地方不缺女人,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钱。”
“你!”大胡子竖起眉头,他的剑,已经快要出鞘。
雾气更浓。
“你到底是谁?”骨瘦如柴问道。
江天宸从容的说道:“我是你老子。”
听到江天宸这句话,大刀疤和大胡子的怒意顿时到了顶峰,他们就快要出手。被江天宸羞辱的骨瘦如柴反倒没有生气,并且他还拉住了另外两个人,低着头说了些什么,暂时平息了他们的怒火。
骨瘦如柴继续说道:“好,你不说没关系,但是还我有一些疑问需要你回答。”
江天宸饶有兴趣,他问道:“是什么?”
骨瘦如柴道:“你如此费尽心机想要惹怒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怕我们一气之下一起联手杀了你?还是说,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想早点去死?”
江天宸道:“我早已说过我不想死。”江天宸看着骨瘦如柴那细长的眼睛,继续解释道:“但是我却真真的知道,你们不会杀我。况且,你们也杀不了我。”
江天宸很自信,他为什么这么自信?
骨瘦如柴心里也有相同的疑问,“难道他没有受伤?还是说这周围有他的同党?”骨瘦如柴想到这里,向四周环顾,又抬起头望向两边的房顶,结果都一无所获。
但是此时房顶上却有一个身影急忙缩回了头,躲到了屋檐后。
底下的人谁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包括江天宸。
骨瘦如柴又打算开口,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警惕地竖起耳朵,此时又有一阵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没有想到,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冷清的小巷子,此时竟然热闹了起来。
来的是谁?是敌是友?
江天宸当然希望是朋友,此时的他十分疲倦,孤独且无助,所以他现在需要一个朋友来帮他。
可是他又突然想起‘江枫’在泾渝是没有多少朋友的。他不禁有些感慨,他又开始觉得孤身一人的滋味的确有些不太好受了。
慢着,江天宸突然想起,说起朋友的话,现在的他好像并不是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