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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与赶集的乡下人分开的时候,小冰君心中是充满喜悦的。尽管那老妪的故事越到后面越玄乎,但其中透露出的线索却足以让她肯定当时摔下山崖的人们都没死,其中自然包括了天陌。之所以只剩下马头,并不是狼吃了马身,而是因为那些人怕没有足够的食物走出山林,所以将摔死的马肉切割下来,随身带走了。

这是自从天陌离开后,她首次觉得分离并不能算什么,只要那个人还活着。明明不过半月,却仿佛在轮回中走了一遭,再回想当初自己难过得几乎要死去的感觉,以及曾经的自我怀疑及犹豫,竟是如浮云般浅薄。正如柯七所说,何必去管他要不要她,只要她要他就足够了。又有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心中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如同明镜一样,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该如何去做。

艰难地挤过满是人潮的大道,小冰君站在一家屋檐下四处张望,正想找人打听,目光却被不远处巷口的一道人影给吸引住。

那人影一闪即逝,她来不及细想,已撒腿追了过去,却在追入巷子的时候一下子站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离她几丈远的地方,一身白衣的男人头戴着帷帽背对着她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像是在等着什么人。那一头乌黑的发衬着白衣,耀眼得让人心口发疼。

她气喘吁吁地看着,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没有说话,男人也没有,而是推着轮椅缓缓地往前走去。

椅轮辘辘的声音传进耳中,小冰君一震,登时清醒过来,忙跟上,如同以往那样将手放在椅背上熟练地推起来。

男人于是收回搁在轮子上的手,淡淡道:“辛苦了!”

一语数关,小冰君差点没忍住掉下泪来,心中知道他这是已经同意自己继续跟随。

“不……”她想回不辛苦,却终究没控制住自己,蓦地停下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紧紧地,仿佛要将自己与他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只是这一次她再没像以往那样说以后都不要丢下她。

男人由着她抱着,半晌,抬起手越过自己的肩,摸了摸她埋在自己颈后的头。

“走吧。”他说,“前面就到地方了。”

柯七给天陌租的地方就在巷子里,是一个不算大的院子,一间主屋两间厢房,还有一间灶房。院子里有一口石井,石井旁并生着两株碗口粗的桂花树。虽然简朴,但很干净。

柯七办事相当妥当,还雇了一个小厮和一个厨娘,都是老实不多话的人,预付了一年的佣金。两人回去的时候,厨娘已经将热水烧好。

一直到洗完澡,小冰君都仍然觉得有些恍惚,无法相信这样轻易就让她找到人了。草草擦了擦湿发,她披着一件单衣就往主屋跑,直到看见天陌坐在里面安静地看书时才真正放下心来,不再怀疑是做梦。

见她进来,天陌抬眼看了一眼,眉梢微动,放下书探手自床上拿过自己的大氅。

“过来。”

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身体一披上大氅,立即感到一股暖意自心窝处弥散开来,小冰君垂眼看着他认真地为自己系里面单衣的衣带,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思念和爱意。

“主子。”她唤。

天陌没有抬头,淡淡嗯了一声,仍然专注地系着衣带。

“我喜欢你。”小冰君说。

衣带系好,又伸手抚平了衣上的折痕,天陌觉得柯七买的衣服稍稍大了一些,又或者其实是穿衣服的人瘦了。

抬眼,他看向说完那句话后便沉默不语的女人,那双漆黑如星子的眸中没有失落没有希冀,只有让人心安的坚定。

“我知道。”他应。只是直到如今,他仍然不知道何为喜欢。

定定看着他,半晌,小冰君甜甜一笑。“这些天我很想你。”如今也只想说这么一句了,那些担忧害怕,既然已经过去,便不需再提。

“唔。”天陌一如既往地淡漠,不过却伸手拖过一张凳子,让她背对着坐在自己前面,然后取了案上的梳子轻轻为她梳理起那一头湿发来。

小冰君有些受宠若惊,历来都是她为他梳发,从来没敢想过他也会为自己做这件事,一时竟有些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松下来。

“就住在这里吧。”天陌突然说。

小冰君还处在他为她梳发的惊喜以及震撼当中,闻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忙道:“好。”说罢,又觉得这不能完全表达出自己的心意,于是又补充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无论是这里还是黑宇殿,又或者江南草原,但凡他想,以后她都不会再阻止。

天陌的手停了一下,片刻后利落地将那头湿发松松地编成辫子,却没绑扎。

“夏儿。”

小冰君听到他喊,反射性地回过头,还没看清是什么事,唇便被封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的深邃黑眸,她有些傻,直到感到唇瓣有温软****的东西舔过,才蓦地回过神,心口怦怦跳起来。

缓缓侧过身,她伸手环住他的颈项,探出小舌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气息交缠,相濡以沫,那十几天的分离仿佛从未存在过。那些眼泪,那些担忧与疼痛,思念与悲伤,与此刻比起来,又有什么要紧。

紧紧揽着男人的脖子,即便在唇分之后也没放开,连小冰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凳子上挪进了天陌的怀中。

由得她将脸贴着自己的脸喘息,天陌目光落在窗外,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怀中人的后背。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院子里的石井以及井旁的桂花树,冬日的阳光透过苍绿的树叶间隙,斑驳地落在井口,映照在枯败的苔藓上。

他觉得自己不像是发情。天陌有些疑惑,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要亲她,只是觉得当将她收拢进怀的那一刻,原本有些空荡的胸口突然就满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冰君都想不明白那一日天陌为什么会亲她,因为后来他再也没这样做过,而两人也依然分房而睡。在经历过这十数日的分离,一切似乎都回不去了,但是隐隐的又与最初的疏离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小县城的日子平静而宁和,没有激情也没有波澜,小冰君觉得这样很好,有的时候会产生两人会这样过一辈子的错觉。

她跟天陌说起过黑狼,还去城外山林里寻找过很多次,却再没看到黑狼的踪影,仿佛它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为此,她情绪低落过好一阵子。

天陌说只是一匹狼而已,语气中含着淡淡的不以为然。

“它是我的朋友。”她说。那是她第一次跟天陌生气,但他却没介意,相反还笑了。

那笑让她胸口堵着的郁气一下子消去,让她产生想用双手掬着小心翼翼呵护的念头。后来,她仍然常常跑去找黑狼。她总是觉得,自己还能见到它。

这样的日子很好,充满了温馨和期待。直到过年前,她去拿买年货的钱给厨娘时发现银子已所剩无几,那个时候她才想到生计问题。一直以来都有人为他们打点吃穿以及用度,等轮到自己手中的时候才发现普通百姓的生活也并不是如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惬意。

这事她没敢跟天陌说,自己辗转反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也没想出什么挣钱的法子来。不得已,只好悄悄向厨娘请教。

厨娘听到她的请求,有些吃惊,好一会儿才讷讷地道:“夫人可以做些绣活等到赶集的时候去卖,也能去大户人家揽些洗衣活……”说到这她顿了下,没接下去。在她眼中看来,屋主夫妇怎么看都不是做那些粗活的人,甚至于他们原应该过得比县城里最大的老爷都要气派才对,无论如何也不该为生计劳碌。

小冰君却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而是仔细问了各种活的收入情况,仔细琢磨着做哪一种才能支撑四个人吃饭。

厨娘见她并不是说笑,犹豫了一下,才又道:“听人说李府来了位表小姐,正要雇几个近身使唤的下人,那差使佣金应该比做其他活要高出不少。”话一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觉得这事即便是说说都是对眼前女子的一种亵渎。

哪知小冰君听罢倒觉得可行,打听了李府的位置,就要去探探情况。人还没踏出院门,就听到轮椅辘辘声响,心中一惊,回头看到天陌出现在主屋门口,正定定地看着她。

“要出门?”他问,神色清冷,让人猜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

厨娘看到他,喊了声爷,便迅速地消失了。

小冰君局促地应了声,心中紧张,脸上便笑得益发灿烂。

“一起。”天陌仿佛没看到她的不安,淡淡道,说着,手上使力,轮椅滑出了房门,就要往台阶下滚落。

小冰君大惊,赶紧跑过去抓住椅背,尽量控制着椅子的平衡。柯七在租这小院时便让人去了门槛,想着这台阶不高,所以没处理。小冰君却没办法放心让他自己下台阶。

帮着天陌下了石阶,小冰君又跑进屋内拿了两顶帷帽,自己戴一顶,他戴一顶,这才推着轮椅往外面走去。

快过年了,街上到处都是玩烟花炮竹的孩子,两旁的店铺外面摆满了各种年货,讨价还价的,张贴对联门神的,搬运货物进进出出的,到处都充满了过节的气氛。

站在街心,看着身边忙碌的人们,小冰君有瞬间的迷茫。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他们所住的地方并没有家的感觉。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满足了,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如此。

“主子,咱们去哪儿?”她问。这个时候她自然不能再去李府。

“到处看看。”天陌目光缓缓扫过大街两旁,看着人们喜气洋洋的样子,纱帷下的俊脸一片淡漠。与小冰君不同,他根本没有家的认知。从小按照天祭司的要求来培养,父母都难见上一面,又谈什么家。何况在幻狼族中,家只包含夫妻二人,并无子女。因此,从出生那一刻他便注定了与家无缘。

缓缓前行的两人在忙得马不停蹄的人流中显得异常特殊,没走多久,后面就跟了几个小孩。因为有一个小孩丢了个炮竹在小冰君身边,吓了她一跳,回过神她也没恼,只是回头对着那全神戒备瞪着她等着她开骂的孩子甜甜一笑,又继续走自己的路了。没想到那孩子个子矮,将她美丽的笑容完全看在了眼中,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于是便带着小伙伴跟在她后面,如同一串尾巴一样。

天陌不是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见小冰君没事,便没再多理会,而是让小冰君买齐了笔墨纸砚和红纸,在一棵大树下,借了旁边卖馄饨的小摊一张桌子,现卖现写起春联来。

等弄明白他要做什么,小冰君便知道他听到了自己与厨娘的对话,心中不由自责起来,也没敢劝他,只能默默陪在一边,帮着研墨换纸。

也不知道是因为后面跟着一群小孩显得热闹,还是因为两人的打扮太过奇特,没过片刻就吸引了不少人围在周围,其中倒真有一两个上前要买春联。

一幅春联完成摊开晾干的时候,就算不识字的人也觉得那字映在红红的纸上说不出的好看,买的人就觉得分外得意起来,仿佛那是自己写的一样。

大抵是图个吉利,又现写的新鲜,而且还不贵,后面便陆续有人来要,直到买的红纸写完,天陌就搁笔了。就算有人愿意倒贴上红纸,他也不肯再写。

还了馄饨摊的桌子,还附送上一幅春联,两人便打道回府。谁也不知道,后来有一幅春联被一个识货的人看到,登时如获至宝,四处打听来处,甚至上门求字不果后,竟然四处高价收集那些春联,让买的人都发了一笔小财。

对于这些天陌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他也不在意。他只是想告诉小冰君,想要挣钱,他方法多得是,还用不着委屈她去给人当奴才。

小冰君没敢再起出去挣钱的念头,然而经过这一件事,也让她知道,要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存,她以前所学的一切都是没用的。因此,从那起她就常常跟随在厨娘左右学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从邻里关系到操持家事,从节日风俗到讨价还价,一应琐事都细细记下。

天陌知她无聊,也由之任之,三日后拿了两张千两的银票给她。

小冰君以前对金钱没有概念,就算看到百十万两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但经这几日后,已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普通人家就算一辈子也不见得挣得到,因此有些吃惊。

“我向玉斋老板提供了一条到泊夷不必通过关塞以及卡吉特人地盘的捷径。”看她想知道又不敢问的样子,天陌主动解释。

泊夷产玉,质佳而价廉,各地玉商常常不顾艰险路远前往淘玉以获取丰厚的利润,然而在冒着生命危险之余,还要受贪婪野蛮的卡吉特人以及官府的重重盘剥,可以说从中原到泊夷这条路是由玉商的血泪所铺筑出来的。

因此对玉斋老板来说,若天陌的捷径可靠,那已不是只值几千两银子的事。这二千两只是预付,等他派人探路回来,若属实还会有重酬。按天陌所绘的地图计算,到泊夷只需两月,来回不足半年,与常行路线单程所耗费的时间相若,因此只是时间上就抢了先机,还不说其他。

小冰君虽然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但对天陌却是绝对的信任,因此钱收得毫不心虚,以后再也没去为银钱的事发过愁。

除夕那夜,厨娘准备好年夜饭,便和小厮各自回家过年了。

天陌与小冰君面对着一大桌丰盛的菜肴,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一如既往地沉默进食,直到炮竹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小冰君不自觉抬起头往门外看去,虽然大门紧闭什么也看不到,但仍能从孩子的欢笑声以及大人扬高的说话声中感觉到那种热闹喜悦,与院内的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她长在冰族,又在黑宇殿生活过十年,然而这两个地方都不过春节,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身体验书中所写的大晋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陈婶可买炮竹?”天陌抬头看了她一眼,问。

“啊?”小冰君有瞬间的反应不过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眼睛中闪烁着欣羡的光芒。

天陌放下筷子,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我们应该在吃饭前放。”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对于人类的节日没太放在心上,若不是看出她有所向往,只怕吃完饭就回房了。

小冰君又是啊地一声,一下子站起身,急急道:“有有,我这就去拿。”

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天陌已经到了院子里,时雪正纷纷扬扬地下着,他也没撑伞,在屋内透出的灯光照射下,显得异常孤寂。

她脚步一滞,在石阶上呆呆地站住,突然间觉得有些难过,似乎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真正进入他的内心。

看到她将烟花炮竹一股脑都抱了出来,天陌不由失笑,一时间身周所萦绕不去的寂寞便似化进了雪中,消匿不见。

“过来。”他招手。等小冰君走过去,便从她怀中捡出一串鞭炮,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一圈,而后从堆杂物的角落里捡出一根竹杆来,将鞭炮挑上。

打开院门,天陌手拿着竹竿将鞭炮支出院外,然后示意小冰君去点。

小冰君原本觉得新奇,正跃跃欲试地拿着火折子凑向信子,不料隔壁正巧也在放,突然响起的噼啪声震耳欲聋,惊得她一下子跳了回来,死活不肯再去点。

天陌无奈,只能将竹竿插在门框与墙壁的缝隙间,然后从她手中拿过火折子吹燃,向前一抛,火折子打了个翻转,恰恰擦过鞭炮的信子又飞了回来。

只见火星滋滋迅速地燃向第一节炮仗,接着火光一闪,啪地一声炸开。

炮屑翻飞中,天陌吹灭火折子,往后滑了几步,看着小冰君捂着耳朵又怕又喜欢的样子,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与其他人类相比,实在是很容易满足。

原本放完鞭炮就该回去继续吃饭,但小冰君心中知道天陌对这些事是没什么兴致的,怕他一进去后就不会再出来,因此非要磨着将怀中的烟花也放了。

天陌倒没有不悦,等小冰君将烟花摆放好,便任劳任怨地隔空点引信。

当第一朵焰火穿过雪花在铅黑的天空爆炸化成五彩花雨散落的时候,小冰君不由揪紧了心口,仰着头,唇角浮起痴迷却又有些茫然的笑。

天陌一手撑在椅手上支着头,看着她。他知道她不安,但他更清楚若想要与他相伴一生,她还要遇到很多事,那些事就算他有通天的能力也是无法替她解决的。

“在我族,只有两个日子会庆祝。”烟花升上天空的啸声中,他缓缓道。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进小冰君的耳中。

她一怔,收回目光,看向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自己的事,让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喘息他又不说了。

天陌看出她的心思,不由微笑,伸手抓住了她冰冷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中焐着。

“一个就是祭神日。”他的目光移向遥远的夜空,有片刻的恍惚。实在是太久远了,那些日子,若再不提,或许有一天真的会彻底遗忘掉。

幻狼族只有一个神,那就是月神。每隔六十年,在月亮最圆的那天,所有的族民都会现出本体,然后在他的主持之下,举行祭祀月神的仪式。那仪式浩大而庄严,与人类的节日是完全不同的。

小冰君忘记了绚烂的烟火,在天陌身边蹲下。

“另一个是什么日子呢?”她问。她能够感觉得出,在他简单的一句话后面有着许多她暂时无法探究的东西。但是也许有一天,他会像今日这般,主动说起。

“另一个是合姻日。”天陌垂眼看着她笑靥浅浅的小脸,伸手掸了掸她发上的雪片,解释道:“就是男女成亲的日子。”

小冰君啊了一声,显然有些意外。虽然无论在哪里婚姻大事都是人生大事,但她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这个日子与他联想在一起,即使他已有四姬。

“我族一人一生只能有一个伴侣,若认定了便以血相融,从此之后再不能反悔。”

说完这句,天陌沉默下来,握着小冰君的手却微微收紧,仿佛想抓住什么似的。

小冰君一震,突然冲口道:“那把我们的血也相融吧。”那样的话,她就不用再担心他们会分离了。

天陌怔然看着她认真的眸子,片刻后摇了摇头,然后放开她的手滑开轮椅,抬头,地上的烟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完了。

“还要放吗?”他问,没去看她突然间变得异常灿烂的笑脸。

小冰君点头,笑吟吟地跑过去将抱在怀里的烟花摆在地上,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一朵又一朵的焰火升上天空,一直到深夜。

厨娘和小厮在初一就回来了,小冰君除了偶尔下厨亲手为天陌煲点汤做些小点心外,几乎算得上无所事事。于是除了陪伴天陌下棋看书外,她又开始往城外跑,带着各种好吃的东西。

天陌只叮嘱她小心,没多加干涉,但也并没陪同。

融血的事没有人再谈起,就像已经被遗忘了。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小冰君会睁着眼睛看着深沉的黑暗,幻想着他应允的情景。

他总会允的。她想,他说过她是他的内子。

当他摇头的那一刻,她不是不难过,然而却并不气馁。只因在话出口的那一刹那,她几乎已预知了答案。他若会那样轻易与人相许一生,又怎会轮到她问这句话,只怕早已有相伴一生的人了。不得不说,更多时候她是感到庆幸的。

日子明明是慢悠悠地淌着,却没想到一回神已是三月。一枝从隔壁院子斜伸过来的枯枝上不知什么时候就爬满了花苞,在一个放晴的日子,一下子绽裂开来。杏红满枝。

就在这个时候,柯七传来了消息。她从焰人那里得到消息,地尔图人莫赫部的前首领子查赫德莫赫身边的女子有很大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两月前有人在巴术的边塞小城阿尔达附近见到过他们,而那是最近的一次有关于他们的消息。

柯七那边临时出了状况,要深入大涂荒漠一趟,短期内都不能再继续查下去,于是在临行前将已收集到的情况先传了过来。

天陌看过后,只说了四个字。

“去阿尔达。”

遣退厨娘和小厮,收拾行囊以及打听马车等琐碎之事就花了两天的时间。临行前小冰君又去了趟城外的山林,终究还是失望而归,不得不抱着遗憾的心情跟天陌上了路。

原本她是想雇车的,但从小县城到阿尔达有数千里之遥,根本没有车夫愿意前往。她又嫌路上换车歇宿不方便,怕耽搁太多时间,索性买了一辆马车,自己学着驾驭。

天陌知此时的她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也由得她去折腾,即便是在马车差点栽进沟渠之后。顶多在快要撞上人的时候,他暗暗助上一把。

小冰君聪慧无比,很快便掌握了驾驭的技巧,兴致大发下,除了偶尔停下来打尖让马休息外,便一直赶个不停,头一日竟然走了上百里,以致于错过了宿头,最终不得不在荒山野岭间过夜。

得了教训,第二日开始她不再闷头赶路,遇到过往行人便闲聊几句,将沿途的食宿以及路况捷径探听得清清楚楚,还因此避开了几处险地。怕天陌呆在车厢里无聊,她时不时将同路人的话引向江湖佚事风俗传说,也不知道马车里的人有没有在听。但是她却知道了黑宇殿已经被封九连城占据,知道与之同谋的阴九幽在除夕那夜于阴极皇朝的内乱中战死在宛阳,知道北塞依旧封锁,被两股神秘的势力盘占控制……

只是那些事离他们都很远了。只要他一天不想回去,她就一天不会再去关心。没有他的黑宇殿于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就如没有恋儿的梨苑于她什么都不是一样。

终于,她可以去恋儿了。每每想到这一点,她的心腔子就控制不住赫赫地剧烈跳动,恨不能肋生双翼一下子飞到阿尔达去。

大约是她激动的情绪通过马车的速度传递到了车厢里去,第一次这样的时候,天陌会对她说不要抱太大希望。她虽然明白他的意思,却控制不了自己。后来他便不再说了,只是轻轻地叹口气。

一路上磕磕绊绊,虽然没遇到什么危险,但到达大晋边城云浮也已是一月以后的事了。过了云浮就是巴术的地方,越往北,异族人越多。

为了不过于引人注目,在云浮的时候,小冰君就换上了也不知是什么民族的宽大袍服,又围上了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在外行走这许久,她多少已学会怎么避人耳目少惹麻烦。

出了关,便是一望无际的草甸,值此初夏时分,满目皆绿,让小冰君有回到草原的感觉。路上不时能看到如蘑菇般散落在平野上的白色帐篷,少的时候只有一两个,多的话也不会超过百数。在帐篷周围起伏的矮坡上,白色的羊群和长着长毛弯角的奇怪动物悠闲地吃着草。

“那是长毛牛,毛长而厚,很御寒。”天陌不知何时撩起了车帘,见她目光好奇地流连在那些黑色的动物身上,于是道。

他说话的时候,远远的从山坡上传来高亢嘹亮的男子歌声,直听得小冰君荡气回肠,喉咙不由痒了起来。

“封九连城不愧为雷蒙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主,只短短十数年间就将此乱地治得如此安定繁荣。”天陌又说了一句,大约是看出小冰君的心思,不由微笑道:“想唱便唱吧。”

小冰君脸微红,难得忸怩起来,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知道有很多民族这样遥相对唱都有着特殊的含义,她可不敢冒险,以免人还没找到,倒先找了一堆麻烦来。

天陌将软枕挪了挪,然后慵懒地靠上去,任风穿过敞开的门窗吹拂在身上。

“我想听。”他说,注视着她的背影,脸上笑意未减。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对自己说话,小冰君的心弦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拔了下,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回头向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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