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小雁抱着孩子去探望姥姥。
“我叫哥哥回来几天，陪陪你吧。”
“别，你千万别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工作太忙了，能空出假期，不如好好休息休息，何必来回奔波呢。”
“唉，妈妈，你……你这样，哥哥回来也会发现的。到时候，我得受他埋怨。”
“他再回来，就是过年了，那时候早就好了！活蹦乱跳的！”
“妈……”
“千万别跟他说。”
小雁不需要问为什么。
父母也不必直白地回答，我当然不希望你们走那么远，但是如果你去了，我们做父母的也支持你。
问出来与说出来，就未免太过于俗气了，东北人不流行这种俗气又直观的表达。那些说不出的情感只在空气中慢慢浮动、流通。小雁的心里已经明白了答案，这个答案让她觉得鼻子酸酸的。
“要是你去了南方，我们也一样不想让你知道。”
小雁听了这句话，既温暖又难过。温暖的事父母看起来不懂自己的孩子，其实却无时无刻不在不为人知处支持她们的一切决定。难过的是，他们沉默的不为人知的付出，也往往不为自己的子女所知。
“妈妈……”
“怎么了，感冒了？是不是医院里冷，隔壁床的总出去溜达，来来回回，把这点热乎气都放出去了。”
“想吃你做的炖豆角了。”
“还想吃豆角，你看我像不像豆角。”
虽然这么说，但是等小雁妈妈的脚刚一能好，第一件事情就乐癫癫的去市场买豆角。虽然，距离那场对话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如果当初离开了家，应该就无法享受到这样技术拙劣的养育方法了吧，这种温暖的暖流也极少有机会再细细体会，毕竟现在全网络都是对父母进行技术讨伐的声音，仿佛倘若父母的饲养技术再高明一点，他们此时就是成功者了一般。小雁庆幸自己没有飞得太远。
“后悔当初没有让你去深圳了，唉。”可能是在病床上躺的太久，也可能是老年人容易胡思乱想，小雁妈妈曾经也这么说过。
听到妈妈这么说，小雁愣了一下，接着说，“去不去，是我自己的决定。”
“如果我没说那些话，说不定……”
“无论你说没说，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而且，我现在也挺好的，你看，我老公什么事情都顺着我。”
“你这么说，我心里还是觉得……唉。”
“你知道我最喜欢哪本书吗？
“不知道”
“我一猜你就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不就行了。”
“我们仨。”
“那是讲什么的？”
“就是杨绛一家三口的生活的事情。”
“哦，杨绛她们家三口人啊。那咱家是咱们四，哈哈，不对，还有你嫂子和小天，是咱们六。”
“能不能不要跟人家比人口数！”
“哦。那她们一家三口过得好吗？”
“她们经历了很多风雨，相聚过也走散过，所以，”小雁顿了顿说，“所以，一家人相聚的时候，要分外的珍惜。”
“那你要珍惜我哦，现在我腿脚不好，走得慢。”
听到妈妈这么说，小雁禁不住笑了。
到了开学，小雁没有办法继续在家带孩子，她不得不一大早把孩子送到外公那里，下午提早收工，再把孩子接回自己家。
好在姑姑十分体恤小雁的辛苦，也觉得小雁爸爸又要照顾病人又要照顾一个一岁半的小孩太不容易，主动承担了给小雁父母送早、中、晚饭的任务。
惹得小雁妈妈直夸“小姑做的骨头汤真是鲜美浓稠，有空一定要教教我。”
小雁爸爸则说，“你这太幸福了，又不用操心家务，又不用带孩子，还有骨头汤可以喝。”
小雁妈妈指着石膏说，“你也别羡慕我哦，你躺在这试一试，上厕所都要人扶，才知道多难受咧。”
小雁爸爸说，“你可享福吧，你看我，又要给孩子做辅食又要给他讲故事，还得扶着你上厕所……”
姑姑则在一旁笑着说，“两个老年人了，就别秀恩爱了吧。”
小雁爸爸说，“哪里能看出是秀恩爱啊，分明是嫌弃。”
“哎呀，不行，我得去上班了，爸，你记得给小宝做那个辅食，尿不湿我放在书包里了。”小雁一边唠唠叨叨地叮嘱，一边拿起包迅速出门。
“在老家当个辅导员，带孩子都忙成这样，连亲妈都顾不得，要是去了深圳，真不知道你怎么得了哦。”小雁妈妈极其没眼色地唠叨说。
姑姑则在一旁使劲挥着手，又拼命眨眼，示意小雁妈妈不要再说。
“我也是担心么，没有别的意思。”小雁妈妈后悔地解释道。
小雁在门口已经听到了这句话，她关上门，在门口愣了一会。但是她已经来不及多愁善感了，再不去赶公交车，上班就要迟到了。
在公交上，小雁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天空，已经到了三月份，这是一个北方俗称为“开春”的季节，路边的积雪已经慢慢融化露出湿润的浓黑色土壤，光秃秃的树木已经慢慢摆脱压在身上的厚重积雪，这一切都是在为新生做着充足的准备。公交车外的阳光正好，虽然没有花香、树木尚未抽枝发芽……但是这一切已经不遥远了吧……
小雁还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土灰色的运动裤，棉鞋上还残留着孩子滴掉的辅食。“想不到自己也有一天变成了土包子”小雁笑了笑。
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她”。自从有了孩子，小雁的生活每天都像打仗一样，忙碌的小雁已经很久没有再去想那个远在深圳的“她”了，“她”是不是还像少女般衣着光鲜？“她”如愿当上产品经理了吗？“她”应该不会像自己这样庸庸碌碌吧？“她”知道父母不为人知的牺牲吗？“她”是不是当了妈妈？“她”的生活也像我现在一样充满温情吗？
她的心里有一万个疑问，得不到回答。她再也没有机会知道“她”的生活，但是，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