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犯下过的几个错误里面,有不少是决定了自己命运的走向,还有一些是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如果一定要他把这些事情罗列出来,并且按照程度让他排个名次的话。
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相信一个刚刚救下他的疯子。
当很多年后他每次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都觉得人生终归是一场操蛋的旅行。
当然他可能不能理解“操蛋”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真实感受。
“艹……”当他看见自己距离那个怪物越来越近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开始变得不妙。
齐格用剩余的左手使劲的转动着方向盘,他原本以为方向盘这种东西大概和船上差不了多少,都不过是操纵方向的东西而已。
直到他把方向盘扭下来……
“刹车!齐格……刹车啊!”安德森抓住车顶的盖子,尽全力保证自己没有被甩下车顶。
不过有一件事情比他被甩下车顶更加难办。
他们正在以这辆汽车的最高速冲向怪物所在的地方。
齐格单手握着方向盘正在试图把方向盘按回去,车子在高速的运动中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玩意。
原本握在手中的方向盘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齐格甚至可以看见安德莉娜女士那张原本镇静的脸变得十分精彩。
任谁看到一辆卡车在以最高时速飞向自己的时候都不会面色淡定波澜不惊。
如果怪物倒三角的口器能够做出表情的话,现在大概已经是一幅卧槽的表情。
胸口的眼睛想要凝聚某种能量。
可惜齐格和安德森都看不到,安德森已经从车顶上滑下来,扑向驾驶室尽自己最大努力转动那个还剩下一根操纵杆的方向盘。
汽车在撞向那群搞不清楚情况的科学家之前改变了一点方向。
呆若木鸡的安德莉娜看着自己的鼻尖和车屁股擦过,然后车子撞到了面前的“空气”上。
事实证明眼前的空气只是人类的眼睛无法识破的光学迷彩,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听见了汽车和某种硬质物碰撞时产生的沉闷的回响。
声音传出很远的地方,就像制革工厂里的机械重锤敲到生皮时的感觉。
齐格不知道外面那群家伙是什么感觉,反正在他的视野里眼前的一切都在不停的摇摇晃晃,世界开始一遍又一遍的颠倒反复,汽车在悲鸣了好几声以后不堪重负的停了下来,开始肉眼可见的解体。
他能做到的唯一事情就是把手抱到头上,本能的缩起身体,尽可能把自己团成一个团。
一旁的安德森抓住车门扶手,一副不离不弃的样子。
翻滚结束的时候,齐格痛苦的舒展开身体,安德森的情况比他更严重,抓住扶手的右手腕已经变形软软的搭在一旁,身上原本包扎好的伤口开始不停的往外冒血花。
更致命的是,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怪物。
它已经不复刚刚来到世界时那副样子,身形虽然依旧庞大的像一栋小房子,它的皮肤却连基本的掩盖粒子都无法分泌,把它的惨状直接暴露在他眼前。
原本足以遮蔽身体的双翼在之前的爆炸中被严重烧伤,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一道焦黑的大口,左边的一条大腿更是还剩下半截,从断口处乌黑的痕迹来看也是之前爆炸的杰作。
另外一边的大腿则是不自然的扭曲着,刚刚的撞击点就是这个地方……
倒三角的口器里传出了“嘶嘶”的呼吸声,两把镰刀式的钩爪插住地面才勉强抵消住冲击力。
至于胸口的眼睛……
齐格抬头看了那只眼睛,恰巧那只眼睛也在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他。
那只眼睛里不含任何感情,它仅仅只是那么看着,就足以让人害怕得无法动弹陷入疯狂。
齐格没有陷入疯狂,而是突兀的晕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
梦境的背景是他最为熟悉的伦敦城下城区的班尼路,他像往常一样叼着烟从租住的公寓里走出来。
却发现这条街比以前要安静得多,这是贫民窟里最有名的黑街之一,在这里虽然没有中央国王大道的繁华,却是像他这种脏鼠最好的容身之地。
这条街有点奇怪,街上的行人都在默默无声的交流着什么,但是齐格却看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脸。
所有人的脸似乎都被一阵灰色的迷雾挡住了,齐格虽然能够看到脸的部位,但是想要真正的看清楚脸的时候却总是感觉十分的朦胧和模糊。
街上的氛围虽然十分的古怪,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他来到班尼路最负盛名的“卡德老爹”酒馆。
酒馆今天也很奇怪,他推开那扇老旧的木门时没有听到以前扑面而来的吆喝声、调笑声、和来自各个国家的古怪方言。
他只听到了咀嚼声,酒馆似乎变成了餐厅,所有人都在咀嚼着什么,他们和外面的家伙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却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们用手把盘子里模糊的东西送进那团迷雾里面。
然后就是一阵咀嚼声。
并非是咀嚼骨头或者面包之类的声音,而是像在吮吸着某种软体生物时特有的声音。
“今天是国难日吗?”齐格不明所以的坐到吧台前,往日醉倒一片的酒鬼和吹牛皮的赌徒们全都不见了,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
“马德里,今天又到了哪位国王的忌日了吗?”齐格双手放在台上问道。
“要点什么?”在他面前站着的酒保似乎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僵硬的问道,他的声音冰冷而滑腻,和往日那个满嘴跑火车的酒保相去甚远。
“老样子就好。”齐格说道,同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柄还未弹出的短刀。
现在的情况十分的诡异,这条街上的人都变得十分古怪,从街上的行人到酒保都透露出某种令人恶心的味道。
齐格摸着口袋,想找一根烟镇静一下,说不定眼前的一切只是他太累了……
他没摸到烟,却摸到了一个椭圆状的,滑溜溜的东西,摸上去就像是一颗珍珠,手感却更贴近生物质……
他把那颗东西从口袋里拿了出来,酒馆里的咀嚼声却突然停止了。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他,或者说是看着他手中的眼球。
那是一颗熟悉的眼球,他曾经很多次看见这个东西。
因为……这是他的左眼。